戴府的正院，原本戴祺的院子此时设了灵堂。
戴菲一路行来，到处都能见白幡和身着素服的下人们。
在其他任何一户人家，为家中长辈披麻戴孝都是最正常且最应该的事情。
可在戴府，戴菲给戴老爷子穿丧服却不正常。
众人看向戴菲的眼神，带着直晃晃地惊讶。
惊讶到……戴菲想这大概才是最大的不正常吧。
戴府正院，是标准的苏州园林建筑，因为戴老爷子就是苏州人。
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小桥流水精美绝伦。
她来到停灵的灵堂，一眼就看见了跪着的郑集。
戴祺那般精明能干的一个人，此时陪在他身边的居然只有一老管家。
“郑爷爷。”
郑集抬头，下意识就要劝她回去，“大小姐怎么来了，这里阴冷的很，拜一拜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戴菲知道这位是真的只是担忧她的身体，她并不直接回答，而是软声道：“就待一会，陪陪爷爷。”
这话，是戴老爷子在世时常对戴菲说的一句话。
那时候，戴菲好动，从来在家待不住。
郑集眼里出现一丝惆怅，就不再劝了，只是默默地给她面前又加了个垫子。
戴菲给戴老爷子上了香，又端正地跪在灵前，三叩首。
然后便拿过一旁的纸钱认认真真地叠着，叠好一沓便用白纸包好，再亲自提笔写上纸封。
纸封上的字，她从前也写过，直到如今还能倒背如流。
戴菲坐姿端正，认真地写着。不徐不疾，她的手不停地写着，却一个字都不曾错过。
郑集似乎看出了她不会离开，于是安静地陪着她。
眼见那纸封越来越多，她却一直没有停。
郑集注视着这一切，眼底微闪，滚烫的泪水滴落下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已经接近傍晚。
原本已经说好了要去探望戴菲的戴海明，去医院扑了个空都已经回来了。
“我都说过很多遍了，医院说菲菲上午就出院了。”戴海明面色通红是气的也是急的。
他没有说他拿着奶奶给的钱，并没有去买探望菲菲的礼物。也没有直接去医院，而是先去了赌场。他今天的手气实在是不好，原本只是想玩上两把赢点钱，谁知道越输越多。一看都下午了这才着急忙慌的往医院去，谁知道去了一打听才知道菲菲上午就出院了。他怕奶奶们已经在家里见到菲菲，又急着往家里跑，他身上没有钱还是一路从医院跑回来的。
他累的不行，满头大汗狼狈的很。
戴老夫人问道：“你说她上午就出院了？那她去哪了？”
原来还没见到菲菲，戴海明端起茶猛灌了几口。
戴海明盘腿坐在榻上，平复下气息，“这我哪知道，这府里的下人跟嘴上粘了胶水一样，半个字都问不出来。”
“或许又去舞厅了呢。”戴海燕翻了个白眼，这位大小姐除了到处花钱闯祸，还能干什么。
白事期间去舞厅，正常人都干不出这事，但戴菲不是一般人。
“她前日还跟人喝了酒。”戴海云补充道。
戴海云是戴二老爷的小女儿。
戴老夫人原本要斥责戴海燕的话被堵了回去。
“菲菲刚刚死了爷爷。”戴老夫人说道：“她心里难受，你们都是姐妹，要多去陪陪她，开解开解她。”
周氏道：“是该如此，海燕年纪大些，不若搬去跟菲菲一块住吧，也能照顾着点。”
戴海燕也是周氏的孩子，是她最小的女儿，如今刚满20岁。
一旁的二儿媳妇林氏有些不高兴了，“倒不是说海燕不好，只是不大合适吧，大嫂。”
戴海燕是嫁了人的，还嫁了两次，两次都是丈夫突然死了的。
若不是她回来，能多领一份生活费，戴家是不可能让她回来的。
戴老夫人断然否定了，“菲菲身边，得挑干净点的。”
如今他们是戴菲唯一的亲人了，亲人自然得为她好好打算，所以戴菲的事情，戴老夫人也有资格安排了。
大家便都不说话了，毕竟现在戴老夫人握着他们所有人的生活费。只是日后这生活费怎么给，戴菲给吗？
若奶奶不在了，戴菲是不是也要在家里人中挑一个来给他们所有人的生活费。
戴老夫人挥挥手，让孙辈的人都出去了。
厅里只剩下她的三个儿子和儿媳妇，她对着大儿子问道：“菲菲定亲的那家人，有打听到吗？”
她的儿子都是华字辈，依次取名戴华茂、戴华卓、戴华维。
“是华总司令家。”戴华茂说道。
这件事并不难打听，毕竟两家订婚也是上了报纸的。
戴老夫人吸了一口气，“那个有二十万军队的华总司令？”
“是。”戴华茂也红着脸，是激动的。
他知道的要更多一些，现在有兵的比当官的都还厉害。整个南方浙省，现在都是华总司令说了算。
“娘，你说菲菲若是嫁过去了，以后生活费还能照给吗？”戴华卓一向胆小老实，此时有些担忧。
“你说什么呢，我们跟菲菲是一家人。”戴华茂喝道。
戴华卓闻言只是讪笑，“这不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菲菲也没怎么见过我们。”
一屋子的人都沉默了，虽然戴老夫人一直说他们是菲菲唯一的亲人。可菲菲认不认还两说，至少他们来这也就见了菲菲一回，还闹的不太好看。
“女儿家嫁人，都是要有娘家的。我们就是菲菲的娘家，日后我们住在这里多跟她走动，就亲近了。”周氏笑着道。
林氏也笑着点点头，“是，等叔叔的葬礼办完，就该给菲菲筹备婚礼了。没有大人在，怎么行。还要替她准备陪嫁的丫头，这可得好好选。”
戴老夫人露出戚容，“我可怜的菲菲，如今只剩下我们了。”
周氏点头，“所以，我们得陪着她。”
戴老夫人声音坚定又悲伤，“菲菲心里难受，明日让姐妹们都去陪着她。”
“是该这样。”她的几位儿子儿媳都附和道。
他们没有人提到戴老爷的商行，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不过，在私下时戴老夫人的三位儿子也是没少谈论。
“叔叔走了，那么大的商行总是需要人盯着。”
“这些不只是菲菲，我们几个做伯父的自然也当有一份。”
“菲菲一个外嫁女，家里的商行自然要留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