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番剖白，唐憾儿沉默了很久。
她抬了抬手，想覆上黄溪午抖动的肩头，可终究还是又放下来：“溪午，你说这些...晚了，事到如今，你好好在这留着吧，我问过持空大师，时机到了会收你的。”
说罢再也不敢多留，加快了脚步离开。
“唐憾儿！”黄溪午在身后叫一声，结果正对上闪身出来的景楸，冷冷的一个眼神丢过来，惊得他不敢再说话。
..
果然雨季不是平白划分的，来的时候好好的，下山的时候就忽然下了雨，唐憾儿还沉浸在方才的情绪里，没留意大颗的雨滴已经砸下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景楸已经掀起披风高举着，把人遮住了。
唐憾儿收了那些无谓的伤情，笑了笑：“我还说今天这么热你怎的多穿件披风出来，原来是算好了要下雨。”
“月晕而风，础润而雨。”景楸说了句民谚，是根据千百年来劳动人民对大自然的经验总结。
“哦，这句话我听是听过的，却没多想，你真是......”她本能想夸他聪明，又觉得辈分不对劲，生生忍住没说。两人虽然你呀我呀的说话惯了，但到底景楸是长一辈的，也不能太随意了。
景楸也没说话，默默的放慢速度，保持了脚步的一致性，两人在雨里兜着披风一同下山。
良久，唐憾儿终于觉得两人挤在一件披风下过于暧昧了，没话找话来打破尴尬：“方才你怎么知道我要去他那里？”
这个“他”是谁，彼此心知肚明。
“撞见过几次。”
“几次？”唐憾儿吃惊，自己就庙会的时候去过一回而已。
“芹童。”景楸总是言简意赅。
“哦。”唐憾儿应一声，不再说话了。芹童每三五日就要出门上山一回，的确是可能遇到的。
“少去，忘了他。”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心软帮帮他，以后我会避嫌的。”唐憾儿无奈地解释了一句，忍不住瞟了他一眼。
这人真是，要不是看在景枫的面子上，真想叫他别管闲事。
好在接下来景楸也没再说话了，两个人就默默走着。
此时远远看见了唐庄的大门，景楸忽然说了一句：“彭琦不回来了。”
唐憾儿当然知道，只是不料他突然说这个，也没明白，稀里糊涂答应一声，就直愣愣的看着他。
“你，怎么办？”景楸问出了口，却又扭头去看旁边的一棵树，斜着眼睛瞧那上面到底有几颗果子。
“......”
唐憾儿想了又想，也不觉得有什么必要跟他汇报自己的心路历程：“那个，再说吧。”
“别急，耐心挑。”景楸丢下这句话，把披风的两个角往她手里一塞，自己冒着雨先跑了。
唐憾儿叹口气，自己也想慢慢挑，就怕唐照秋急，如今先回来的那几个她已经都见过了，没有喜欢的，何况就算有也抢不过，他们大多早订亲了，现在又不知道后面再回的那批怎么样，名单上还有谁来着？
想想看。
..
转眼就又过去了半个月，夜里都觉出秋凉了，善后工作也早就做完了，辛酉却一直没放回来。
先是景枫带了厚礼去领人，没成，然后唐照秋黑着一张脸去了一趟，也没成，扬婆说了，这事得唐憾儿出面。
唐照秋就回去不管了。
她早就知道扬婆莫名看重唐憾儿，她倒不计较这个，毕竟是件好事，她只是生气，气辛酉不懂事，惹了大麻烦。
唐照秋从小看着辛酉长大，对他的情分和对唐嵚也不差多少，可是见他总是这样毛躁，又恨他不成材，这次搭上了许多钱，心疼倒是次要的，可这么白白养着他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不放就不放，让他多长长记性！”唐照秋发话。
景枫依然是不舍得：“妻主，他还是个孩子，领回来好好调*教，他会长大的。”
“都十七了还说是孩子，别家的十七岁早嫁人为夫了，他这样哪还有人敢求娶？”
“妻主——”景枫话里带了柔柔的撒娇意味，也是难为他了，“您就消消气，这次回来随您怎么教训他，我定然不劝了。”
“我是懒得管他了，从小管的还少？他左耳朵听了右耳朵冒。”
“那，我亲自教训他。”
“就你？舍得下手才怪，我看叫憾儿管管他说不定还有用，你瞧凡是她经手的，院子里公司里茶山上，哪个敢造次！”
其实本来唐照秋就是随口一说，可景枫立刻抓住了这个话头：“正是，妻主这个主意好，我这就去请憾儿接他，再狠狠教训一番。”
“......得了，去吧去吧。”到底不能真放着不管，唐照秋松了口。
..
景枫陪着笑脸去请唐憾儿。
唐憾儿当然不肯，她和辛酉闹了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前阵子又因他引发众怒受了点不大不小的惊吓，这会儿还在记仇。
她表面上镇静，当时也撑住了，反而是之后的后怕慢慢泛上来，她忍不住会去设想万一是辛酉没出来认，若是查不出来起火的原因，是不是自己这会儿已经以死谢罪了？
虽然那时跟荆予嘴上说的正义凛然，其实心里对生死是本能地敬畏，也或许，根本就是委屈。
“阿爸，这事跟我没关系，辛酉做错事，凭什么我去领人。”
“憾儿，我知道，这事差点让你受了委屈，我很愧疚，可辛酉他是我的侄儿，我不能不管他，纵有千般错，请看在我的面子上，你救他一救。”
“......阿爸，憾儿当不起您这个‘请’字，按说只要您吩咐一声，我就该立刻起身，可，可心里实在是难受。”
唐憾儿说着，声音了带了一丝哽咽，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姑娘，遇上这事虽然毫发无伤，心里却是受了不小的刺激。
谁愿意出门被人指指点点的，前阵子那些怪异的目光到现在还有，还总有那笑得莫名诡异的冲她做神秘手势，叫人别别扭扭的。
事后唐照秋和景枫也曾安慰过她，跟她解释这寨子其实没什么真正的咒术，都是传说罢了，可也就安慰了那么两句，他们更多的精力还是用于善后，亦忙于对辛酉安危的担忧，好像她就该迅速坚强起来似的。
事到如今，她一天工作都没耽搁，甚至那几十棵新茶树还是她亲自监督补种的，好不容于忙完了，心思也轻松了一刻，却叫她亲自去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