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人向来是转变风向最快的。
小厨房浣衣房乃至洒扫小厮们都了然，如今少正君定然是排首位的，然后是阮侧君，反正樊侧君一般不在家，在的时候恭敬一下就是了，随后便是韦侍君、邓侍君，当然小晃阿芥也不能得罪，这两位是少主面前的红人，能随时吹耳旁风那种，兰裕是辛酉院里的人，吃不着亏，阿笋跟着阿芥混，也吃不着亏......
排来排去，黄溪午竟成了末位。
黄溪午一早预料到自己会受排挤，可现实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差，连小侍通房竟也比自己强些。
他有钱，也知道能短暂买一买人心，可他有自己的傲气，又执拗，偏不这么做，他面对下人和对待唐憾儿又不同，是吃软不吃硬的。
他是黄家委屈长大的庶子，对后宅纷争最是有数，对什么人用什么招数，一个猴一个拴法，他清楚的很。
比如芹童对他好，他就给芹童贴补月例，芸童表现不好，他偏不给，不惯他毛病。他知道斗米恩升米仇，有些人胃口大的很，又不容易喂熟，越养嘴越刁。
更何况，他需要一个契机，这芸童是个藏不住事的性子，最容易被挑拨出头。
果然，本就是堵着气调过来的芸童这下更是随时甩脸子了，时不时就嘟囔，说什么当初运气不好来伺候他，白白被拖累，这回竟又回来，还是不得宠，害得自己没好日子过。
于是，像之前韦阿谣以及阿坤被耽误衣食的事又发生在黄溪午身上了，再加上如今人又多，只会更怠慢，再加上这个怨气冲天的芸童，事情便会更加严重。
芹童贴身侍候黄溪午，多半是芸童取饭，他本就拖拖拉拉去的迟，厨房的小厮又磨磨唧唧，等端回来的时候总是过了饭时许久，开始黄溪午还催他，芹童也主动表示要么自己去，黄溪午偏不：“就叫他去，再迟看我不罚他！”
芹童把这话转告芸童：“侍君可真要恼了，你别太过分。”
芸童振振有词：“我哪里过分了？小厨房那边就不拿人当回事，再说前面排的那么多，我早去了也白搭。”
芹童劝不过他，也是无奈：“还是收敛着些，侍君再不受宠也是咱们少主亲自接进来的，哪是你能作贱的！”
“哎，你这不像话，我怎么作贱了？我不过是替自己委屈，哪里敢惹他？”
芹童不想搭理他了。
芸童反倒撺掇他：“你也是傻，他一个不受宠的，你还上赶着伺候？不就是你当初从下等小厮里爬上来的，觉得受了恩惠？他是有钱少爷，抬抬手漏你点，收买人心罢了，你竟还当真！”
“你这...说什么收买不收买，主子对奴好，奴自然也对他好。”
芸童不屑：“那叫什么好？他爬不上去，你也永远爬不上去，瞧瞧正君侧君身边的那些，那才叫趾高气昂，走哪都是高人一等的。”
“话不是这么说的，芸阿兄，那些都是虚的，咱们踏踏实实过日子，侍君总不会亏待人。”
“哼！他或许不会亏待你，对我却不怎么好！”
这话芹童没法接了，他也知道那些私下的红包芸童并没有，再争下去怕说多了，也就闭了嘴。
。。
芸童越发大胆，开始晚个五分钟十分钟，这天竟晚了半个多小时，黄溪午也不急，坐在桌前绣着花样子慢慢等。
芸童进门，看看他的脸色，也没怕，只嘴上让了让：“侍君久等了，厨房那边耽搁了一会儿。”说着就摆饭。
黄溪午笑笑：“这叫一会儿？你认识钟表吗？”
芸童辩解道：“奴是及时赶了去的，可这会儿都在等着取饭，总有先来后到。”
“先来后到？”黄溪午这会儿还算心平气和，还真的仔细想了想，早上他是看着辛酉和唐憾儿并肩出去的，中午并没回来，这几天樊云起也不在家，于是问道，“阮侧君在家？”
“呃，不在。”
“韦侍君在？”
“......不在。”早春还冷着，芸童头上有点冒汗。
“那是邓侍君？”黄溪午勾着唇冷笑。
“不，他不在，但他的小厮在。”
“小厮怎么作数？好，那就剩尹小君了。”
芸童哪敢挑拨小晃这位屹立不倒的角色，立刻摆手：“不不，他也不在。”
黄溪午目光灼灼的盯住他：“那你倒说说看，家里还有谁需要跟我‘先来后到’？”
芸童扁了扁嘴，没吱声。
中午这几位经常不在家，这谎撒的也太随意了些，简直是糊弄。
黄溪午话也不重，只把头又垂下，重新捻起针线：“饭菜凉了，我不吃，等妻主回来我同她一起吃晚饭。”
“可别，侍君，奴知错了，奴这就去给您热一热。”
黄溪午头也没抬：“免了，已经过了饭点，我不想吃了，就等妻主回来吧。”
芸童知道，唐憾儿再不宠他，也不能看他干饿着，心说平时他脾气都挺能忍，这回可别真闹大了。他们平日最多暗里不服气，哪敢当面作对，于是芸童跪下服软，好说歹说求他吃一口。
“别在这碍眼，你去门口跪着，高举了餐盘来求我，等我气消了再说。”
芸童怕丢人，还支支吾吾不肯出去：“侍君息怒，奴不敢了。”
“别跟我啰嗦，若是天色晚了叫妻主回来看见，赏你一顿鞭子，可就怪不得我了。”黄溪午脸上已呈现不耐烦的神色。
其实芸童并不信唐憾儿会为他出头打人，但这事可不能赌，也只得退到门口去，将餐盘举过头顶，口中喊道：“请侍君用饭！”
黄溪午自然是不理他的，于是芸童就在那一声又一声的重复，刚开始还声音洪亮，后来就只在嗓子眼儿里盘旋了。
不料一个杯子直愣愣丢过来，砸了他一身水：“大声！”
芸童唬了一跳，他见过黄溪午不动声色的生气，却没见过他这样直接发火，这才觉得他是当真恼了，并不是消磨自己玩耍。
..
傍晚时分，唐憾儿是和辛酉、韦阿谣一同回来的，小晃本就跟着，而阮梅宁也碰巧后脚跟进来，一众人刚走到院子，就听芸童那中气十足的嗓音：“请侍君用饭！”
辛酉奇道：“今天什么日子，咱们还没回来，他倒先吃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