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唐憾儿没有等到唐瑞珏，她是次日清晨才回来的。
唐憾儿起先的担忧甚至隐隐变成了愤怒，带着这怒气半梦半醒间，才听到门外响起轻快的脚步声。
这脚步竟然还有警觉性，在门外停留了一下，守夜的阿应赶忙说道：“是我们。”她这才进来。
三年未见的大女儿此时风尘仆仆的，随着她的走近，身后有寒风带着雪花扑入，呜幽一声，是唐憾儿童年记忆里西北风肆虐的声响。
“母亲？”
唐瑞珏十分惊讶，但也只是立在原地，僵着。
辛酉眼底青黑，有气无力的责怪一句：“怎么不过来？还怕挨打？”
“呃，父亲，您也来了。”唐瑞珏迟疑着，下意识眼神往门外一瞥，才终于肯往前走两步。
她不是怕挨打，她是怕唐憾儿早有准备，直接把自己绑走。
“坐吧，先喝水暖暖身子。”
唐憾儿一夜没睡好，也懒得骂人，眼神一示意，阿应阿招才敢上前，一个接外衣，一个递热水，服侍着唐瑞珏坐下来。
尹小晃去将门反锁，却看见门外立着个青年，两人尴尬的对视了一下，小晃无奈将人请了进来。
一时间气氛更僵了。
唐憾儿反思，难道自己猜错了，她还真是包*养了个男人？可从头到脚打量一番，那青年穿戴虽不寒酸却也不贵重，看面庞也不落魄，眉目清朗，想来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至少面相里看起来是端正的。
辛酉不和他们打哑谜，直接发问：“我们都来了，你还打算瞒着？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有话直说。”
唐瑞珏和那青年对视一眼，牵了手，才郑重说道：“母亲父亲，这是女儿看中的人，请您二位同意我们的婚事。”
辛酉的思维果然被牵走了，顺着她的话说：“姓甚名谁一概不说，还婚事？我看你是昏了头了你！”
那青年忙补充道：“伯父息怒，我叫方耀晖，是瑞珏的同、学。”
明明看起来不紧张，他却打了个磕巴，唐憾儿只是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并不知他差点说成了同志，虽能从报纸上知道一二，但外界这些真正的细节，哪是蔽塞的勐茶寨人能懂的。
接下来，方耀晖把自己祖宗十八代都介绍完了，也没能换来唐憾儿和辛酉的一个笑容。
尹小晃生怕唐憾儿一个冲动就生了大气，忙出来打圆场：“那个，大小姐，夫人她不是要问这个。”
唐瑞珏看看尹小晃，又去看唐憾儿，无奈道：“阿姆，女儿没做坏事，只是拿钱资助了几所福利院和学校。”
唐憾儿依旧不说话。
方耀晖迟疑：“瑞珏，要不，我先回去，你和伯父伯母好好说说话。”
唐瑞据不松手：“不必，我能和你彻夜不归，在母亲面前你也不是外人了。”又对着唐憾儿说，“母亲，为了您的安全，您知道的越少越好，如今见女儿平安无事，您就尽快回去吧。”
辛酉急了：“你到底什么意思？你这样我们怎么安心回去？”
“大小姐，咱家夫人可是博闻多识的人，您可别以为她什么都不懂，既然来了，把话说清楚的好。”尹小晃说完，倒是拉着阿应阿招出去了，还把门给带上了。
门咣当一声，唐瑞珏下意识颤抖了一下，随即，她拉着方耀晖跪下了：“母亲，他确实是我的爱人，但...也是我的同志，那些钱，我捐赠了大部分，其余的......交了挡费。”
猜测的事情终于得到了验证，唐憾儿说不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加担惊受怕了，她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想清楚了？”
“嗯，想清楚了。”唐瑞珏很决绝。
她又问方耀晖：“你知道她来自哪里？”
方耀晖稍一迟疑：“听说是西南的茶乡，有些奇怪的...啊不、是与北地不同的习俗，但您放心，我不介意。”
“何须你介意！”唐憾儿厉声。但她视线却不在方耀晖身上，而是看着唐瑞珏。
果然，唐瑞珏闻言转向方耀晖，言语间也郑重起来：“我要的不是你介不介意，对于我的爱，你只需接受或拒绝。”
“我接受。”方耀晖赶紧表态，“是我表达有误，毕竟、毕竟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些，请你原谅我接受的慢些。”
辛酉冷笑：“我倒好奇，你听说了哪些？是她之前就有通房小侍，还是之后会有无数侧夫？而且，即便你做成了正夫，凡是重要礼节，也需对她跪拜......”他还只说到这里，却见方耀晖脸已经涨红了。
唐瑞珏眉毛一拧：“阿爸！您干嘛呢！”她又握住方耀晖的手，“我同你讲过的，以后我只有你，再不纳旁人。”
方耀晖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嗯”，他点了下头，“我们是共同为信仰而战的战友，其他的都是小事。”
“小事吗？以后你们的孩子姓唐，可不姓方。”辛酉并不放过他，继续追问，“见你气韵还不错，想必是正经人家出来的，族中家人会同意你...你们管这个叫做入赘。”
“......”
方耀晖大约是从未想这么长远，更未想过要对唐瑞珏俯首帖耳，他们在北平恩爱才一年，阿应阿招起先隐瞒身份，后来干脆被赶走，他并未深切体会到唐瑞珏同其他忠国的女孩子有什么不同，反而多了一丝异域风情，更惹人怜爱罢了。
此时听辛酉这样讲，他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话也磕磕绊绊起来：“伯父，我们、我们先生也都提倡新式婚姻，再不像之前，之前那样保守愚昧了。”
“说得好听，都不知哪一辈子会成功！”
“莫要争了。”唐憾儿一摆手，阻止了辛酉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