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远处一直默默观战，悄无声息的小透明白月寒，也是在心底暗松了一口气。比起刚刚那个浑身畸变的血肉魇魔，面前这个高大壮硕的“凡人”大概也许会更好相处一些吧。
叮！
铜制的小巧铃铛摇出清脆的响声，一个套着逝者服装的人形黑影右手捧着餐盘，左手则捏着刚刚摇响的铃铛。那是【侍者】，它来此的目的很显然是要回收白月寒的目标【食材】。
她的脸上露出几分厌恶的神色，将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甩在餐盘上。随后洪亮的婴儿啼哭声便响彻在会客厅中，不同于那有些让人觉得吵闹的婴儿叫声，这犀利的哭声让人听到只会觉得心底发毛。
那是一个十分畸形的胎儿，眼睛处是两个纯黑的空洞，四肢反向弯折，有着类似于兽爪的特征。尖牙利齿，血盆大口，自然不必多言。
“给，那妖树上摘的。听闻三清天中有一神树，名曰人参果树。其上果实，形若婴儿，洁白如玉，内含大道真意，凡人食之得寿五百，修道之人食之可窥探大道一丝玄机。可这妖物，见之生厌，闻之乱神，显然是魔物。”
“食客不必担心。【主厨】的魔宴，无论何种生物吃下都只会有益，绝无任何害处。”
“我自然信得过，呃，主厨道人？”
余烬开口打断道， “且慢，我有些私事还没处理完。希望不会影响宴会的时间。”
一旁的白月寒有些疑惑不解，但出于之前的印象还不错，就开口劝诫，“你这凡人，误入佹境不知这机缘珍贵。纵使在我们这些大型宗门，宗内弟子想要参加也是要重重选拔，积攒功绩。什么私事儿比得过主厨道人的这一场魔宴机缘。”
“主要是心有一口不平气，不抒发出去，就算是珍馐也实在难以咽下。”
“说来听听。若是寻常的凡俗事物，但在共享机缘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道请事令牌，可得我冷月宫凡务堂助力。”
白月寒还以为是什么冤屈仇杀之类的，这些事物对于凡人来说难以报仇。但对于他们这种超脱世俗的仙人来说，不过是外门弟子一两句话的事。甚至都不需要她这种亲传弟子出面。
“那如此，余烬就却之不公了。可否借仙子项上人头一用！”
她俏脸霜寒，一声娇呵。
“放肆！大道争锋，最是无情。难道你这凡人认为我是任你揉捏的软柿子？若敢再多言一句，就拿你的狗头来磨我剑刃！”
“白板！账没算完呢！”
余烬大喝一声，先声夺人。厚重臂铠举至身前，躬下身子，像头蛮牛那样冲了过去。
白月寒先是随意的挥洒了几道冰蓝的剑气，地面随之凝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但那却毫无用，她惊声尖叫道。
“什么白板？你认错人了！”
余烬动手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她确实有很大概率是白板的伪装。比他强大的厉飞雨已经中招，实力弱于他的人自然不必多说。
若不是手中有着邪典这样万用的神器，他可没有办法能在一瞬之间对所有的虫子一网打尽。
二是这次的副本并不寻常，它是【强欲领主】与【狡诈之神】之间的博弈。通过黑余烬，余烬了解了他目前所的现状，毫无疑问是在被狡诈之神利用的状态。
虽说尚不清楚需要支付什么代价。
但越是混乱，越是浑浊，就越能攫取实力的食粮。当自身的实力强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棋子也能砸碎棋盘。
说那时，那时快。能当上亲传弟子的自然也是人中英杰，白月寒先是一愣，随后立刻明白了余烬的打算。
不论她说的什么都不重要，这厮起杀心了。
“好，好，好！欺我冷月宫无人？师祖救我！”
一道令牌甩出，紧接着，清冷的月光，自遥远的彼端撒下。携带着厚重的威压，与摄人的寒气。
『看来刚刚那厉飞雨，口中所述的【破境符】竟是真的。可为什么仅仅是一个亲传弟子都有这等宝物，而作为一个宗门少主的他，在危急关头却拿不出来这类法宝？』
锚点锁向身后墙壁，余烬在冲锋的过程中向上一跃，随后在磁力的拉扯之下，空中划出了一道弧形曲线。
重铠竖立在身前，冲锋过后依然回到了原有的位置，给人一种“如冲”的错觉。
而余烬一边朝着远处慑人的威势警惕，一边令自己的大脑继续运转。
『白板？看来这符篆并非万能，起码白板有办法解决。它的破绽会在哪里？』
可是等了大约两三息的时间，那力量就仿佛是被卡在了半空，迟迟难以下来。
流动着的月光收拢在一起，随后剧烈的爆炸，连带着炫目的白光四射开来。
『剥夺视觉。这是打算偷袭。』
气息感应之下，只有大片大片，蓝色的寒气。看来作为成体系的宗门修炼人士，她们的各个方面都有前人的经验。
但余烬并未慌张，将感知收缩到自身周围，防止对面突袭。随后将一缕缕自身的血之能量向着不同的方位激射出去。
原本的寒气就像是一块冰块，难以消散，但是在余烬的扰乱之下，它就无法支撑一张严密的大网，只会千疮百孔，无法遮蔽感知。
这样不仅能够打乱对方的布置，并且自身消耗能量会更少。
但余修的这种行为只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时间。
遮蔽视线看此时拖延的战术，但如果，那是舍弃防御的绝命一击呢？
带着悠悠蓝意的月光不仅清冷逼人，还带着某种净化的能力。原本的血衣重新濯为月白，如同白玉的冰霜一寸一寸的爬满她的肌肤。
在这种危机的境地，白月寒反而平静了下来，回想起了曾与师父在山巅对饮的景象。
“世人皆知，月光如水。可你如何认为？”
“弟子不敢妄言。”
“但说无妨。”
“月寒认为，月光也是有性子的。她遇到不喜欢的人的时候，也是像冰一样清冷的。”
“哈哈哈，原来你这小妮子是这么想的。书阁三层有本【寒月纪行】，是本宗五百年前飞升的上仙【邀月君】的修炼心得。有机会可以去翻一翻。”
“弟子谨记……”
见白月寒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凌月真人，把手按在她后背抚下，示意她说下去。
“不知是否如何见解？”
“哈？想问就问！你可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有什么不能问的。”
“我观这皓月，当凌大日之上！至阴纯阳！与君共饮之，望明月。落九重天瀑，焚妖烹魔！”
谈笑间，不远处的山上，已食近百婴孩的三首夜枭开始对月吐息，修炼月华。
“哼！此等秽物，怎见月华灼灼？”
杯中浊酒，挥洒而下。山头之上，月炎如厚重的帝流浆般自九重云霄奔袭而下。隔着近百米都能感受到那恐怖的热量。
但神奇的是，那玉华月炎，穿过夜枭后，倾泻在山上，却不曾在焚毁一草一木。似乎由火变水，润泽万物。
“罢了，罢了！这凡俗农户酿的浊酒也别有一番滋味。三十年前我喝过一次，可惜这是最后一次了。月寒，你当记得。”
面前女人一身素白长裙，赤足坐在地上，毫无形象的抱起一个坛子痛饮。至于杯子，只不过装了一次酒。
说是对饮，却基本上都是她一人在喝。
作为凌月的第十三个亲传弟子。白月寒知道自己的师傅只有在悲伤的时候才会这么喝酒。
但却不知道她为何如此悲伤，不知她的那句“你当记得”是该记什么？
时间回到现在。
“我当记得。”
细微的声音，带着伤感与决绝自香唇中吐出。
“我当记得！修士生于凡俗，自是山上人又是人间天！我等冷月宫弟子，怎可伏于邪魔！”
“敕月律令，伏魔！”
原本浅白色的长剑，在吸进月华之后，散出极为耀眼的白光，像是一把炙热的激光剑。
而白月寒用她仅存的右臂，高举长剑，如降下天罚的神女，惶惶不可瞩目。
然后。
手腕翻转，带着她全力的长剑，剌向了自己的腹部。
在刚刚的全力施为之下，浑身遭受月华冲刷。而那月华除了些许的月之属性之外，还有一项便是，净化。
她记得自己是如何被那血肉诡象开膛破肚，是如何被那些黏腻的血肉涌入身躯，任尔化作血肉傀儡，听人摆布！
“你这颠婆比我都颠！人人都说道爷我疯了，我看你们这群才是疯子！”
怒骂声自她腹中响起。
伴随着血肉被蛮横撕开的撕拉声，那柄它背在身上的黑红长剑，被几节粗壮的肠子缠绕着，斜斜撞上那冷月光剑！
铛！这是两剑相击！
噗！这是那白玉寒的整个下半身，如同爆弹一般碎裂，显露出了压缩扭曲的白板真身。
“我还特意留了她脑子。没想到你们一个个的都是疯子。一个二话不说就冲上来杀人，一个一言不发就给了自己一下。我看你们都比我还疯！”
血肉扭曲变形，由那五脏六腑组成的面庞再次显现出来，正是白板的下半身。
“小子，道爷我毁的法身，就拿你那血肉来充数！”
可这时，那所谓【破境符】引导的力量才真正传递下来。
一种玻璃不断被崩碎的声音传来，细微的黑色裂痕以符篆为原点，不断扩散。
如同激流一般的白色月岩喷射而出，包裹着一只纤纤素手。沉重的威压，如山之将倾，令人难以呼吸。
在被白板抛弃的半截身子中，冷月寒，失血过多，眼神迷离。意识已经处于溃散状态，但还没等她开口说些什么，那只手将她抓住，用力拽回缝隙中。
“御！”
一声层层叠叠的声音，带着空灵，自裂缝中传来。
已经暗淡的长剑，重新燃起光焰，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径直的贯穿了白板的“脑袋”。
“啊√！”
白板凄厉的喊声传来，但还没有等他打滚撒泼，连接他的首先便是余烬的痛打落水狗。
强者的威压余烬见惯了，而且他也明白了所谓破镜符的原理。
说起来简单，但却常常被人所忽视，那就是【距离】。
汉尼拨曾经说过，他的每一位客人都是经过挑选的。显然是某种刻意留下的机制，让那些挑战者有机会使用所谓的【破镜符】。
那符篆的本质就和余烬身上的那枚金币一样，只是一个坐标。
接到信号之后，远处的强者便一寸寸的打穿空间，接回重要的弟子。但关键是那汉尼拔所给予的食材试练。
厅堂只是一个中转站，穿过木门就相当于跨越了漫长距离，抵达另一个世界。或许依然能够接到信号，那些强者真的愿意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来接回后辈吗？
遥远的距离与未知的风险才是最大的阻隔。
真相就是如此的简单，那白板不过如此。他身上也并没有什么可以防止这类符篆起作用的手段？只是，另一边的人权衡利弊之后觉得不值罢了。
双手揪住那滩血淋淋的内脏，来自亚楠的神秘知识在脑海中流淌。
狂暴的血能强行灌输了血肉的每一个角落。
【内脏暴击！】
灼热的月炎夹杂着猩红的血能造就了如同喷泉一样的奇观。
那白板一句话没说，残余的身子就彻底化为齑粉。只留下了那把血红色铁剑掉在地上，发出了叮当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