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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西的狼兵此刻还不知道,其实老家已经出事了。

正统八年十二月,临近春节的时候,宜春的杨氏大院,家人们冷清的接待了一位阔别家乡八年的男子:杨稷。宣德十年,父亲杨士奇“体面”的衣冠致仕,换来了杨稷的法外开恩。杀人夺妻、鱼肉乡里,要是换到太祖高皇帝的时代,非得给他来个剥皮实草不可。

作为小朱祁镇和杨士奇之间的政治交易,杨稷得以在广西象州苟活了八年,熬到了天下大赦的那一刻。正统八年八月,大明的皇后钱氏产子,当年十月杨稷终于成为了自由人。他又成为了那个曾经的首辅之子。

象州当地的达官贵人,赶紧的把自己的热脸贴了上去。虽然都知道他老爹早就死了,但是饿死的骆统比马大,杨家的威望还在。像象州这种偏僻小县的官员,当然要疯狂的巴结啊。他们应该庆幸,在杨稷落难的时候,自己没有“痛打落水狗”。

就在一次宴会上,杨稷得到了一个消息:朝廷与西南的番邦又开战了,皇上的调令已经到了广西,又要调狼兵去平叛。大家都在感叹,这藤峡的匪乱还没有平息,就要调军队出省作战。怕是未来这些盗匪会更加猖狂了。

杨稷表面上随声附和,内心却早已欣喜若狂。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真是上天眷顾,我杨稷终于可以复仇啦!

告别了象州的大小官员之后,杨稷并没有立刻回到江西,而是去见了他的老朋友:侯大苟。在杨稷的策划整合之下,侯大苟的队伍在大藤峡一带越干越大。这几年他并购了周围大大小小几十个盗匪集团,眼看是奔着“上市”的目标而去。

就在这个时候,作为自由人的杨稷来到了他的身边。并给他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广西的军队即将被调往云南平叛。果不其然,十月底朝廷的调令到了广西,山家兄弟带着黔江一带屯田的狼兵去了云南,挡在侯大苟“上市”面前的最后一个障碍也解除了。

此时的侯大苟手下已经聚集了十万盗众,分布在大藤峡各处山洞峡谷之中。他们已经不能满足仅仅只是劫掠一下过往行商了,侯大苟的胃口已经大到要坐地称王了。广西的狼兵刚刚开拔,侯大苟就按捺不住内心的骚动,想要立刻“上市”了。

侯大苟找到杨稷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杨稷却否定了他的“上市”要求。作为“藤峡盗匪集团”的首席cEo,杨稷告诉侯大苟:“你知道这些狼兵要多久才会到达云南吗?你现在就起事,不怕他们杀一个回马枪嘛。”

“不是现在那是何时啊?现在正是朝廷防守空虚的时候。”

“我们要抓住的时机,不是现在。狼兵刚刚出发,都还没有出广西地界。我们一定要等他们陷入平叛战争的时候,才能作乱,要让他们顾头不顾腚。”

“杨秀才,你就别绕圈子了,你就告诉我,多久能够起事?”

杨稷看着侯大苟急切的样子,心中一阵好笑:看来他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成为一方诸侯啊。他不慌不忙的说道:“侯大哥,千万别急,我预计春节前,他们才会到达西南番邦的地界。所以春节之后,才是起事最好的时机。”

侯大苟那个不怎么智慧的眼神中闪烁着光芒,然而突然他话锋一转,说道:“杨秀才真是知晓天下大事,就如同我的诸葛武侯一样。”

杨稷一听这话,心说:不好!难不成这匪首要把我留在藤峡?谋反可是诛九族的罪过,侯大苟他们光脚不怕穿鞋的,反了也就反了,而杨稷是穿官靴的人,怎么能跟他们混在一起,杨稷故作镇定的说道:“侯大哥此话怎讲啊?”

“我们都是粗人,既然要干大事,身边有个读书人会好一些。希望老弟能够留在藤峡辅佐我,日后大事成了,你就是我的萧何、张良。”

“侯大哥,我可是在象州知县那里登记在案的,如果我在年前不回到江西老家的知县那里报到,朝廷会追究我的责任,如果查到这里,事情提前暴露了可不好啊。”

“杨秀才,我们干的可是掉脑袋的事,你就这么回去了,我答应了,我手下的弟兄们也不会答应啊。”

杨稷心里一沉,看来这些悍匪,是能拉一个人下水就拉一个人下水啊,“那你说要我怎么做?”

“杨秀才,你之前给我提及的那些对策,我都忘了,还劳烦您给我们写下来,需要的时候,我好翻看学习。”

无奈,杨稷只能在侯大苟的威逼胁迫之下,洋洋洒洒的写下了他的《藤峡匪帮发展纲要》。算是纳了投名状了,换句话说,日后出事了,这就是杨稷参与叛乱的证据。侯大苟纵横江湖那么多年,杨稷想在他面前空手套白狼,还是嫩了点。

完成了侯大苟的要求,杨稷终于被允许回老家了,走的时候,侯大苟还给他送了一份大礼:他安排了两个“保镖”保护杨稷回乡。这就是在告诉他,杨稷,你别幻想跑得掉,既然上了船,就别想走。

临别之际,侯大苟握着杨稷的手说道:“杨秀才,日后还希望你能回来看看咱们啊。”

“侯大哥放心,在下回乡处理完家事,定会前来与兄弟们共襄盛举。”

“那我就静候杨秀才的佳音啦。”

回乡的路上,杨稷心情复杂,虽然他想报复朝廷,但是这可是诛九族的罪。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参与造反啊,可是谁知道,皇上会大赦天下把自己给赦免了呢。现在真是自己把自己给套进去了。

杨稷一直在想着对策,毕竟有了把柄被他们给抓住了,想下船也下不了了。匆匆忙忙的赶在春节前,回到了老家。

阔别了八年,终于回到了那个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家。家中早就变了样,爹娘早已过世,家中只剩下弟弟杨道(杨士奇次子名“禾道”,左边禾右边道,打不出这个字,读dao)的家人。

杨道因为父亲和哥哥的缘故,被调往南京,安置了一个尚宝司丞的闲置,平时就是掌管宝玺、符牌、印章之事,属于混吃等死的闲差。

所以家里人对杨稷也是横眉冷对,没一句好话。而且杨稷家门也不敢出,毕竟他这个杀人夺妻的恶魔在当地那回头率堪比某坤坤。平时也就只能待在自己的偏房里,看看书,听听戏。

直到正统九年二月,一封信寄到了杨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