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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串串妙语连珠将花月吟呛得瞬间哑巴了。

她也是个没皮没脸之人,虽理亏,却只是趾高气昂地打量了方嫣几眼,并无任何心虚脸红,心想自己过去还真是小瞧了这位不起眼的小小美人。

她理了理发髻,才又开口:“我不过就是玩笑几句,没想到你们几人一人比一人还要较真,这阵仗,搞得好像我果真犯了多大的错一般。”

一旁的齐韵见方妹妹气焰狠狠地压过了璃昭仪,有些幸灾乐祸,抿住双唇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才声音清冷道:“就算是开玩笑,璃昭仪你也不应该诅咒未出生的小孩,你这不像是开玩笑,倒像是心存歹念。”

“我诅咒?我心存歹念?齐韵你什么意思?别给我扣这些莫须有的罪名。”

“公道自在人心,是不是莫须有大家眼睛可都看着呢!”

花月吟再次被怼得哑口无言,目光狠狠地扫过三人,拂袖离去。

见此情形,最开心的当属祝桃雨——自己早些年常常被花月吟压了一头,方才两人斗嘴也没讨着什么好,现下见花月吟这般灰溜溜离席,恨不得举杯吟诗、敲锣打鼓地欢送她。

“沈才人莫与她一般见识,如今谁不知道您是最风光最受宠的啊?她还非要来触霉头,岂不是找死?”

循声望去,只见是个身材丰腴,笑容讨好的女子。

沈凝酥皱着眉回忆片刻,才想起来这不是上一年自己与皇上在花圃赏秋菊时遇到,非要跳出来在皇上面前讨个脸熟的两个答应之一的梁答应吗?

而且此刻她身旁坐着的正是苏答应——这两个人感情还真是好,形影不离的。

沈凝酥本就对她两无甚好感,更不想承了她这份情,只冷冷道:“她这前脚才刚走,后脚你就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议论她,不大好吧?再怎么说她也是昭仪,位分在你我之上。”

“是,都怪我嘴笨,冲撞了,请才人姐姐莫怪罪。”

梁答应脸颊染上一大片红,低着头道歉,心里却恼羞成怒地咒沈凝酥是个给脸不要脸的贱人。

歌舞还在继续,沈凝酥却已经有些乏了,趁着众人将目光放在舞姬身上的空隙与齐韵、方嫣二人打了声招呼,先行回宫。

翌日,沈凝酥刚起床,便听到了花月吟出宫的消息。

“出宫?谁准许她出宫的?皇上吗?”

“嗯,花穗昨夜生产了,生了个女儿,今早天才亮璃昭仪便守在嘉德宫,求皇上恩准她出宫探望自己的妹妹和小侄女,皇上立刻便应允了,还吩咐洪广从库房里挑了些礼品送去。”

“皇上待她还真是好啊!”说话间,她无意识地将手中木梳握得紧紧的,尖尖的木齿陷进了掌心也不觉着疼。

“吩咐探子将她看好,以她的性子,好不容易能出宫一趟,我就不信她能不作妖。”

“是。”

紧接着便是梳妆打扮,这边才刚梳妆结束,叶岚便脚步轻轻地进了寝殿:“小主,雁宝林来探望您了。”

“我与她毫无交集,她怎想起这时来看我?”

昨夜夜宴叶岚也在场,她想了想,猜测道:“昨儿个小主无意中在宴席上令一贯嚣张跋扈的璃昭仪吃了亏,雁宝林兴许是看出了小主正得势,想来巴结巴结您?”

“哼!这宫里的人还真是趋炎附势,如此别有用心之人我不想见。”

叶岚听后却没有立刻出去。

“怎么了?姑姑有话要说?”

“小主,她此番来访的目的奴婢也只是猜测,正因您与她之前无甚交集,如今她都登门了您还不见,没得惹人说闲话,说您架子大。”

“嗯,姑姑所言也有道理,那你便引她在院中小石桌稍候片刻,我马上就到。”

“是。”

因此,图兰朵便静静地坐在院中等候沈凝酥,目光好奇地打量着整个院子。

此宫苑位置虽说离嘉德宫不是最近的,院子却比齐嫔的听竹馆还要宽敞,院落收拾得干净整洁,摆满了新鲜的、生机勃勃的盆栽,可见花圃奴仆不敢怠慢此院,更足以证明此院的主人在皇上面前果真得宠。

“妹妹怎的想起来看看我?当真是稀客,稀客啊!”

“姐姐。”图兰朵站起身迎她,“你是个有身孕的人,要好好休养,我也不敢随意登门扰了你的清静,本好几次想来拜访了,但都因为此番顾虑而搁置住。”

“哎哟!你这话说得仿若我比什么都要金贵,若妹妹能经常来陪我说说话,我才开心呢!”

“好,只要姐姐不嫌弃,那我以后便常来。”图兰朵爽朗一笑,双眸璀璨若明珠,“对了,我带了些我们西域的扇子来,心想这夏日悠长,热人得很,姐姐宫里定是什么也不缺,思来想去还是送这些个扇子比较合适,姐姐或自用或赏给奴才,都合适。”

沈凝酥垂眸,见她双手捧着六七把精美绝伦,颇具西域风情的扇子,用一块干净柔软的布托着。

忍不住噗嗤一乐。

“姐姐你笑什么啊?”

“没什么,只是觉着妹妹个性率真直爽,我很喜欢。”她侧头,示意清絮将扇子收下,“那便谢谢雁妹妹的好意了。”

“小小心意不足为谢。”

二人落座,闲聊着。

沈凝酥侧头看着图兰朵圆溜溜的大眼睛,热情开朗的笑容,忍不住夸赞:“也难怪皇上如此喜爱你,将你留在了宫中,看着妹妹如此灿烂的笑容,就连我一个女人家都忍不住心生欢喜。”

“什么啊,姐姐谬赞了,皇上若真是喜欢我,也不会……”

“也不会?难道妹妹一直未侍寝吗?”

“嗯。”图兰朵少见的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没事儿,皇上政务繁忙,一连大半个月不进后宫也是常有的事,妹妹是朵灼灼夭夭的桃花,等着被从枝头摘下不过是一眨眼的事儿。”

“嗯,那便借姐姐吉言了。” 图兰朵喝了口茶,将话题往茶上引,“姐姐,你们中原人怎么都喜欢喝这又涩又苦的茶?我小时候在家乡时也尝过,可一直都没喝习惯。”

“茶虽涩,却入口回甘,茶香虽淡,却经久不散。”

“嗯……兴许吧!那我可得好好学着品茶,说不定哪天就喝得习惯了。”

“这些不用学的,你按照自己的心意来便是,人活一辈子,能自己做主掌控的事儿可不多,就不要苦了自己这张嘴了,喜欢什么吃什么。”

沈凝酥这几句话不知是哪一句触动了图兰朵,只见她愣了一下旋即笑开:“姐姐喝茶还喝出了人生感慨。”

……

到了夜里,宫门落了锁,沈凝酥早早地沐浴结束,歪在贵妃榻上看戏本子。

岳嬷嬷照旧送了温热的安胎药进来。

“嬷嬷,辛苦你了。”

“不辛苦,为小主效力是老奴的福分。”

“等我腹中孩儿平安降临,我一定好好的赏你,让皇上也赏赐你。”

“嗐,老奴这么大年纪了,即便是有金山银山也无处可用了。”

“什么话,只听说人嫌钱不够的,还没听说过有人嫌钱多的。”

说话间,嘎吱一声门被推开。

清絮急匆匆地跑进来,见岳嬷嬷在,又只是跪在沈凝酥面前替她捶着腿:“小主,皇上今夜翻了洛妃娘娘的牌子。”

“嗯,那我也就不必等了。”沈凝酥将药碗递回,“嬷嬷也早些休息吧!”

“是。”

随着殿门关闭,沈凝酥轻合双眸享受着清絮为自己捶腿,悠悠地道:“小丫头,都教了你多少次了,越遇见大事越要喜怒不形于色,怎么就是学不会。”

“奴婢激动嘛!”

“说吧!什么事儿?”

清絮闻言走去楹窗边伸出头朝外看,见廊下无人,才又关窗放心地折返回,躬身凑近沈凝酥耳畔:“今日钱府登门拜访者络绎不绝,花月吟几乎一整天都与妹妹花穗待在房中,却在钱府众人忙着招呼晚宴的空隙从偏门出去,到了钱府后巷,见了个男子,那男子正是那位神出鬼没的小太监。”

闻言沈凝酥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小姐还说让我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呢!你看你此时不也藏不住吃惊。”清絮小声嘀咕。

“你可问清楚了?那探子果真看清楚了吗?就是他?”

“就是他,错不了,先前派去跟踪他的好几个探子都死在了他的刀剑下,如今咱们手里那几个探子哪个不都是对他的长相烂熟于心。”

“他怎么会与花月吟相识?难道他一开始就是花氏养在宫里的杀手?”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而且今日之事也是误打误撞看见的,原本这个探子只是收到了小姐你的命令盯紧花月吟,没想到她引出了条更大的毒蛇。而且那小太监还从袖子里掏了一小包东西递给花月吟,至于是何物就不知道了。”

“你让那探子小心些,若是花氏出宫,再接着盯着她,若是她不出宫,就盯紧花穗。”

“那……小太监那边就不接着跟踪了?”

“不跟了,他既与花氏有瓜葛,只要知道花氏姐妹的动静,便可知他三人下一步的打算。显然小太监并非寻常人,我也不想白白让咱们府里的探子接二连三地去送命。”

“是。”

“嘶……”沈凝酥突然吃痛地倒吸一口冷气。

“小主,怎么了?要不要宣太医?”

“没事,是宝宝在腹中踢了我几下。”

“他啊!”清絮伸手摸了摸自家小主的肚子,“可真是越长大越调皮了。”

“也不知道以后出我肚子了得闹腾成什么样儿。”

“那小主是想要男孩子多一点儿?还是女孩子多一点儿啊?”

“生男生女不都一样,都是做母亲的心头肉。”

“哎呀!小主你就选一样嘛!现下只有你我二人,你如实跟我说了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清絮摆动着肩膀撒娇。

“胡搅蛮缠。”她用手戳了一下清絮的额头,却还是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如果非要选的话,我希望是女儿吧!男子长大了难免要面临皇位争夺,即便他不想要那个位子,别人不那么想,即便他真坐到了龙椅上,又有多少双眼睛在见不得光处盯着他呢!”

“小姐,你这么说都说得奴婢有些伤感了,当母亲的就是不容易,为了自己的孩子要考虑许多许多,奴婢都有些想娘亲了。”

“你啊你,情绪说变就变,这话最开始还不都是你先问的。”

“奴婢帮小姐祈愿,老天保佑我家小姐顺利生下个小公主。”

“嗯,谢谢你的祈愿。”

“不过人家不都常说是酸儿辣女吗?小姐你前阵子爱喝酸梅汤,这阵子又喜欢吃酸菜鱼,难不成……”

“行啦行啦,别胡乱猜测了。”沈凝酥慈爱地摸摸自己的肚子,“总之我只盼我的孩儿平安就好。”

……

夏日天亮得早,东方才刚露出一点儿鱼肚白,沈凝酥便已没了睡意。

这一夜,她迷迷糊糊间做了许多零零碎碎的梦,梦里又回到了那个落日余晖美得堪比仙境的铜铃城,梦到齐韵姐姐脸颊绯红、双眸含秋水地仰头望着四哥,还梦到四哥在雪地里与狗熊搏斗……

沈凝酥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起身赤着脚去将寝殿的楹窗打开。

这个时辰的风总算是没了热气,甚至还有些微凉,顺着四四方方的窗户灌进殿内,将沈凝酥身上薄薄的一层寝衣吹得紧贴肌肤,刺激得人昏昏沉沉的脑袋瞬间变得清醒。

她咕噜咕噜地给自己灌了一碗冷茶,心里总还在惦记着花月吟之事,准备今早去找方嫣妹妹商量看看。

“小主,您怎么这么早便醒了?”楹窗外的廊下传来声音,将沈凝酥吓了一跳。

“贾嬷嬷,怎么是你?你大清早在这儿干嘛?”

“不好意思吓到小主了,我年纪大了觉少,长年累月都是天不亮就醒了,今儿见您窗户开着,担心清晨冷风让您受冻,所以想过来关上。”

“噢!”沈凝酥点点头,突然想起贾嬷嬷算是宫里的老人了,许多事儿肯定比自己清楚,于是跑过去趴在窗户上,“嬷嬷,我问你,你在这宫里待了多久了?”

“自十四五入宫,如今少说也有四十年了。”

“嗯,那敢问嬷嬷,宫里有能自由出入的丫鬟太监吗?”

“哎哟,小主问的是什么话儿。”贾嬷嬷乐呵呵的,“除了皇上、太后身边得脸面的大太监、大宫女,其他人想随进随出哪儿有那么简单,而且即便是大太监、大宫女,一般也是要有通行令牌的。”

沈凝酥未接话,贾嬷嬷便接着补充:“不过御膳房总管有时会带人出宫采买,每次出宫几人,姓谁名谁,去哪儿购置何物,何时出何时进都是有相关记录的,也得内务府准了才可放行。”

“若是一般的小宫女、小太监想单独出皇城呢?”

“这倒是也有个例,一般都是要禀报了内务府,内务府再去问了皇后娘娘的意思,得到恩准后方可领牌出宫。”

“嗯,我知道了。”沈凝酥点点头,嬷嬷所言确实如自己所了解的一般,沈府在皇宫里虽有探子,可探子每次要将宫里的消息递出去,或将外头的消息传进来,靠的都是司舆局马车师傅关二,再者说他也不能长期在外停留,都是外头有人接应着的,口头传话或传递书信尚且如此艰难,何况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接着问:“那皇上现在还未立后,要禀报何人?”

“太后在宫中时自然要禀告她老人家,如今齐嫔掌着权,当然得问过齐嫔娘娘的意思。”

“嗯。”

“怎么了?是清絮姑娘要出宫?”

“她前几天说想家中父母了,我便想为她寻个机会回沈府看看,既然如此麻烦,就算了吧!”

“小主您与齐嫔娘娘如此交好,让清絮姑娘出去几个时辰,还不都是打个招呼的事儿。”

“正因交好我才不想麻烦她,本是按程序来的事儿,传到有心人口中不知又变成了什么样。”沈凝酥满口胡诌诌地敷衍着贾嬷嬷,“嬷嬷,你且忙你的去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