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慢慢来到改管办办公室近处。
然而，却突然停下，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
难道是李玉兰？……陆晨风惊讶地抬起头，看见一双红色高跟鞋，紧挨着办公室门框外。
双腿并拢。
一双匀称、笔直、修长的大长腿，格外吸睛。
休闲式的直筒喇叭裤，大红的西式衬衫，领口簇着蕾丝花朵，脸上化着精致的淡妆，波浪卷发。
双方早已见过几次面，只是交谈不深。
陆晨风坐在座位上，露出微笑，自来熟地说道：
“进来吧，没关门。
“你总不能让我出去夹道欢迎，或者放一串鞭炮吧？你对我也不陌生！”
“我就是随意走走，没想过进去，看到你这有灯光所以过来看一看。”
李玉兰站在门外，打量着四周。
发现除了改管办，其它的办公室与走道里，没有发现任何人影与灯光：
“你是经常加班吗，而且就你一个人？”
“当然不是。我是经常加班，但不是一个人。
“罗瀚博和龙云凤都来了，不过他们在那边搞培训，几乎每天都在。”陆晨风详细地解释道：
“我在这里主要是给他们压阵，随时能给他们解决困难和解答疑难。然后顺便录入一些资料与文件，主要是给后期培训与推进使用。”
“哦。”
李玉兰站在门外点头。
陆晨风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不是无意走到这里，还是因为有事，看到改管办的灯光，所以来到这里。
他一边敲击着键盘，一边试探着说道：
“进来吧，没必要站在门口，好像我这不欢迎你似的，有什么话你就说，我会认真地听着。
“如果需要出力，我绝不推辞。”
“咯咯，你这人说话就是好听。”
李玉兰微笑着走入改管办，站在陆晨风斜对面的吕丹丹位置前，隔着办公桌屏风，说道：
“我就是随意走走。今天下班比较迟，去到食堂里没饭了，刚想出去吃饭，看到这边有灯光就过来了。”
“你吃过饭了吗？”李玉兰问。
陆晨风回答：“吃过了。
“我吃饭一向比较准时，你不是经常有看到我吗，一天两餐都在食堂里解决。”
看看时间，发现已经接近夜里七点半，然后问她为什么这个时候才下班？
“那还不是怨你！”李玉兰回答道：
“品质部跑一趟，带动轰动效应，许多部门有部分人员原本已经提涨工资，现在又放弃了，表示要支持公司，所以必须重新核算。”
“这又怪我了？”陆晨风没想到还有这效果，自嘲地笑道：
“我就这么不受待见，品质部赵良材怪我，你也在怪我？”
“你可以直接发放给他们啊，没必要重新核算，我相信老板不会有意见！”
“怎么可能，每个人都有必要坚守一定的原则，你不也有吗？最近几次都办得很公正。”
“哦？你是说我这几次调解纠纷？”陆晨风抬起头，接着又嬉皮笑脸地说道：
“这可不是我的原则，而是我本来就很公正，一向以公道着称。
“而且我这必须这样做，要不然这工作没办法做下去，以后还会有人愿意相信我吗？”
“我也一样，要是不这样做，老板以后还能信任我吗？”
李玉兰倚在屏风上，伸着大长腿，用脚尖在地上划着圈圈：
“你到底吃过没有，陪我一起吃个饭吧？
“实在是饿了，我快顶不下去了！”
“哦，一定要去啊，你请我？”陆晨风试探着对方来意。
“我请你陪我吃饭，当然是我付钱，怎么这么啰嗦？”
“行，那我就一起去，陪你吃个饭。”
这是有事了，陆晨风知道不能推辞。
于是站起身，又说：“还是我请你吧，没道理让你付钱。
“男士和女士一起吃饭，这样的机会很难得，你总要让我展现一下绅士风度吧？”
“用不着，我说请你就请你。”李玉兰表现的有些不耐烦，催促道：
“快走吧，我的车就在外面，过会我把你送回来，耽误不了你多长时间。”
李玉兰新购一部红色的大众，停在办公室旁边大花园的树底下。
陆晨风很少去了解这些，不知是原有这个颜色，还是后续的喷涂。
两人坐在前排，闻着车厢里淡淡的香水味，一路向北。
驶离主干线，路上的汽车越来越少。
十分钟左右，来到禅城与宝顺市交汇的主要交通要道，在红绿灯前等待。
李玉兰扭头，状似随意地问道：
“你们改管办的工作现在可以说是顺风顺水，你却刻意保持低调，有什么感想？”
“没什么感想。”陆晨风答道：
“欲戴其冠，必受其重。我这种人太招人恨，呆在这个岗位上太危险，必须保持低调与警惕，尤其是这个时候不能经常在外面露面。”
“看来你还是比较清醒。”李玉兰笑道：
“不知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公司最近三年招过不少人，但是中高层只有你一个人？
“三年前，也就只有我和卢经理，而且我们两个人都不是普通招聘进来的，其他人都是八年以上。
“现在，卢经理也要走了。”
什么意思？……陆晨风想着这些话的目的：“你觉得他们排外？”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李玉兰毫不掩饰：
“你看现在公司没有一个新人，各部门经理也只有一个人是外地人，而且赵良材的关系很不一般。”
赵良材是君健公司部门经理级别中唯一的外省人，其他的都是两广或粤省本地人士。
李玉兰一边开车，一边毫不吝啬地赞赏道：
“其实我很佩服你，随随便便就拉起一个山头，而且分配到这么大的权限，足以排进前三，甚至超出副总，完全有实力和他们掰掰手腕。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初来的时候又有多惨，到现在还被他们挤的抬不起头来。”
怎么又是随随便便呢，果然是一对塑料姐妹，连说话的方式都差不多？……陆晨风露出苦笑，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他对过往的争斗没有兴趣，对财务部门的内幕，更加没有兴趣：
“完全是侥幸，我对你的观点有些不太认同。
“屁股决定脑袋，我在公司没有发现地域派系，更多的是利益相争，涉及部门与高管，与其它无关。”
“如果我没有记错，公司接近十个部门与版块，掌握在七位高管手里，其中有四位外地人。
“包括你、我、卢经理和老蒋，而且权限都不小。”
陆晨风解释道：“至于你说的只有一位外地经理，那是有失偏颇。
“因为很多经理都是空缺，供应链就没有一位经理，工程技术也没有。如果算上副经理级别——这些实际的主事者，比如李长青她们，那么有接近一半外地人。
“主管、车间主任与拉组长，外地人反而更多，两广人不到一半，更接近于40%，而且在产线上与品质部根本不占优势，你这个说法站不住脚。”
“呃，也是哦。”
李玉兰诧异的点头，认真的回想过一番，又道：
“只是为什么我感觉眼前全部是本地和两广，外地的很少见？”
“那是因为办公室这边，以及你们财务部与仓库，那些职员基本上是两广与本地人，但是他们其实根本没有拥有多少权力，基本上是办事员。”
陆晨风笑着解释道：
“你再看看我办公室，除了阿博，其他都是外地人，你根本不会有这种感觉，平时交流都是用普通话。”
“咯咯！”李玉兰被怼的哑口无言。
斜着眼睛，认真的打量过一番，接着笑道：
“果然是不同，看事的眼光都不一样，我以前居然没有发现这一点。
“不过我还算比较好，李长青才是可怜，平时连说的上话的人都没有，就像一个孤魂野鬼。
“综合办公室里就只有两三个外地人，而且她一个人说普通话！”
“这也是错觉，这与性格和立场有问题！”陆晨风再次挡回去：
“你看看赵良材，他走到哪个办公室，别人不陪着他说普通话？那就是自信与气度。
“李长青那就是个闷葫芦，说话做事不够主动！”
“咯咯，还真是，我看见好几次你主动帮助综合办公室那些采购员和pmc搬运东西，但是她从来没有，而且她们还是同一个部门。”
李玉兰抿抿嘴唇，又似有似无的看过一眼，再道：
“不过……我还是觉得我们两个人的立场，应该天然比较接近，你说是不是？”
这样是找盟友、拉关系来了，今天就为这事？……陆晨风脸上带着微笑，心里却并不认同这样的看法与立场。
只是认真地思索，又慎重地点头：
“的确是这样，我相信像你这样想法的人很多，毕竟两广人在厂里人口众多，而且在全体职员中占据优势，难免会有人有这样的想法。
“既然有这样的想法，那就是存在的事实，那么做事也就难免会有差别。
“说不定……有时候我们需要抱团取暖。”
只是，他话锋一转，又道：
“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屁股决定脑袋，平时那些小摩擦没必要当真。
“到了需要真正较量的时候，决定的往往是各部门的切身利益，与地域无关，你也不用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把眼界放宽一点，你会发现海阔天空！”
他不想陷入各部门的争斗之中，必须保持超然的身份才有助于他的工作。
估摸着对方这是有求于他，而且可能涉及到部门之间矛盾调解，这是职责所在，他又诚恳的表示：
“我也请你相信我，不管涉及谁，我一定会秉公处理，不会偏袒任何一方，包括你、叶副总与其他人！”
“那就好！”李玉兰灿烂的笑道：
“目前你做事还是值得信任，没有偏袒，看来你还是一个蛮正直的人哈？”
“我本来就很正直！”陆晨风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
车厢里的气氛愈渐浓烈。
李玉兰带着陆晨风来到禅城市地界，找到一家食庄。
一个半露天式的普通院子，大约数百平方。
装有一些栏栅、塑料花草与绿色植被，一闪一闪的小彩灯，仿佛置身于星空下。
入座之后，服务员递上菜单。
两人谦让一番。
李玉兰拿着菜单认真地点菜，陆晨风坐在座位上四处打量。
又一名服务员见状，拿着一张A4大小的胶料纸片，走过来：
“先生，请问你们是需要点茶水吗？”
这么普通的店面，还不提供茶水，需要另外付费？……陆晨风微微怔住。
这种店面在宝顺市几乎很少，只有上档次的才另付茶水费，果然是一方水土一方人。
他拿起茶单，随意打量过几眼。
翻过之后，镇定的示意着对面的李玉兰，告诉服务员：
“稍等一下，等她点完菜，我们再点茶水，女士优先！”
李玉兰在对面偷偷打量着他，做为一名女士，从来没想过会讨厌这四个字。
陆晨风说过这句话之后，坐在座位里硬是不吭声，无论问什么都是绅士风度，谦谦有礼，然而却偏偏让人感到郁闷。
既不直接点菜，也不提供任何参考意见，一副客随主便的样子，好像就是单纯前来陪她吃一顿饭。
李玉兰犹豫许久，终于确定三个菜。
然后，又点一份茶水，抬头抑郁的看着陆晨风。
陆晨风显然早有主见，拿起茶单，随手一指：“就这个吧，我喜欢它。”
服务员很快送来一盏碧螺春，以及一个塑料水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