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耀遇见月的那天，就知道眼前的女人并不简单。
异国他乡，深山老林周围乱七八糟，像是狂风暴雨袭击过一般，树枝藤蔓洒落一地，最中间那么突出的一个女人安然无恙的躺在那。
换成聊斋，大概就是一出倩女幽魂了。
不过这里不是聊斋频道。这里是新华国，建国后禁止成精，全民教育无神主义的新社会。
王耀作为一个传统军事家庭出生的资深党员。坚定的认为，这个世界，是没有鬼神的。
他会承认没有办法解释的超自然现象，认为那只不过是科学不够发达，还在探索中。
然后，坚定的认为，世界没有鬼。什么妖魔鬼怪，什么魑魅魍魉，什么满天神佛都是空谈，都是骗子。
所以，在发现这么一个奇怪的女人的时候，王耀下意识的认为，他们可能遇见了陷阱。
要么就是伪装的间谍，要么就是敌人抓来迷惑视线的倒霉蛋。
在唤醒月之前，王耀他们已经把周围翻了个遍，什么都没发现，甚至连人走过的痕迹都没找到，无奈之下，只能冒险去接触好像还在昏迷中的亚洲女人。
这个艰巨的任务，就落到了王耀的身上。
王耀爱上月，是在她睁开眼的那一刻。
没有了实验室，没有林月莺，没有了一直无处不在的厄运。
月对于这个世界的任何东西都是新鲜的。缓慢睁开双眼的女人，就像是刚睡醒一样，一张冰冷的脸，眼睛却像是一个小兽一般。有一点点的迷糊，然后变得清澈，好奇，欣喜的打量着周围所有的一切。
那双眼睛，让王耀感觉，自己仿佛看见了无尽的星空，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只为那一双不谙世事的眼睛。
只有那么一会会，女人就戴上了一层面具，厚厚的，毫无破绽的面具。如果不是王耀看见了月刚睁眼时的样子，他根本不会爱上月，也不会怀疑月的身份。
异国他乡遇到自己人，当然得救援。任务出现了意外，暂停执行。王耀他们回去就对月的身份查了个底朝天。
知名富商家独女，自身极其优秀，之前的经历全都对的上。甚至dna指纹，能查的都查了。最后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的确就是林月莺。
王耀还是觉得有问题，这位“林月莺”，刚睁开眼的时候，看上去，可不像是个简单的人物。
借着调查的名义，王耀多次出现在“林月莺”的身边。他也发现了“林月莺”在他面前很少伪装，如果只有他们两个人，“林月莺”就会变成一个不知世事的孩童一般，对什么都很好奇。
问题是，不管王耀怎么测试，身为林月莺应该知道的事，她全都知道。
在最后一次，危险测试时，林月莺面对飞速而来的汽车，宛如一个普通人一样躲避，最后还是被刮伤了。王耀就知道，只能这样了，再试下去，也没用了。
几番试探无果，王耀也只能接受了这个结果。冒名顶替这个事，根本没有发现任何证据，在上面眼里也站不住脚。如果间谍能够有这技术，那么他们身边每一个人都不再安全。这脑洞，也着实有点大。
其实在王耀不知道的时候，特殊部门同样去调查过“林月莺”。只不过他们那点实力，根本就看不出来“林月莺”的底细，最终结论就是，这个人是正常的。没有被夺舍，没有被控制，也没有任何超凡能力。上面才撤回了对“林月莺”的调查。
最后，王耀自己猜测，这人大概是遇到危险，人格分裂了。
不得不说，王耀这种最简单的猜想，反而就是这一切的本质。月和林月莺两个，可不就是精神分裂的两个人格么。现在一个把另一个压下去，占据了身体，操控着这具身体。
一个可能有精神分裂的女人，还要不要在一起？
这个问题王耀也就脑子里过了一下。面对爱情，管她什么人呢，喜欢就是喜欢。上面说没问题的人，肯定能娶。
结婚后，“林月莺”跟着王耀去了部队。那是他们这些年，过的最快乐的日子。
“林月莺”会学着做饭，做衣服，做手工，虽然她每一步都是对的，做出来还是很奇怪。就连最差的工厂做出来的机器货，都比她的好看。
“林月莺”和军嫂们学习了很久，才勉强做出来一份正常的饭菜。
成功的那天，“林月莺”终于明白自己缺少了的东西，彻底开了窍。最后爱上了自己做东西。她给自己的孩子和爱人准备了很多很多的衣服和食物，还在家里摆满了各种植物，小手工。
那段日子，是真的开心。哪怕爱人总有工作，哪怕孩子翻来覆去的闹腾，“林月莺”都不在乎，她的每一天，都是快乐的。
直到孩子出生那天。
王耀不知道孩子到底出了什么事，等到他回家，只看到了“林月莺”。
那个一向坚强，一个人在深山老林里苏醒都毫无惧意的“林月莺”，无助的坐在沙发上，满眼的迷茫，不知所措的看向王耀，甚至王耀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泪水。
不是“林月莺”惯用的，用来表演的泪水，是爱人真实的，伤心的泪水。
王耀第一反应是，出事了。
“月月，你没事吧？”
“林月莺”摇摇头。
王耀小心翼翼的靠近，低声的问道：“那，孩子呢？”
泪水一滴一滴的从眼睛里流出来，“林月莺”似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泪水滴在了裤子上，湿漉漉的不适感引起了她的注意。然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了湿了一片的裤子。
好像不太明白哪里来的水一般，“林月莺”脸上的疑惑显然易见。然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手足无措的摸了摸脸，才反应过来，这是泪水。
看见“林月莺”在哭，王耀心疼的抱住了爱人，吻着她的额头，无声的安慰着自己的爱人。
第一次哭的“林月莺”随手摸了一把泪，便不再管，任由它流着，将自己埋在爱人的胸膛里，闷声说道：“王耀，宝宝，宝宝有些不好。”
王耀安慰道：“没事，我带宝宝去看病，他一定会好的。月月，你不要着急，有事我们一起解决好不好。”
“不好，这事你没办法解决。”
“为什么？”王耀心里闪过各种不好的猜测，每一个都心惊胆战，但是他不能不想。
“林月莺”推开王耀，避开他关心的眼神，低头看向那片被泪水染湿的裤子：“不能告诉你。我试了好多办法，都不行。孩子是先天的缺陷，一般办法根本不管用。”
“那要怎么办呢？”
“我有办法，代价很大。但是为了宝宝，我不介意。但是，王耀，要是以后，我变得不像我了，你会认出我吗？”低着头的“林月莺”猛然抬头，直直的看向王耀的眼睛，想要透过眼睛，看清楚他的心。
“当然，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不是林月莺。”王耀回答的很坚定。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在调查中，他将两个人，分的很清楚。
这时候的王耀已经意识到“林月莺”的不对，还以为她精神病犯了，还只是单纯的哄人。
“林月莺”抽了抽嘴角，还含着泪的眼睛弯了起来：“那你还娶我。”
“我喜欢你啊。不管你是谁，你是林月莺的哪一个人格，我就只喜欢你。”
“林月莺”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一双眼睛像是春雨过后的湖水一般，亮晶晶的看着王耀：“那说好了，我要去救宝宝，如果我变得不像我了，你不准和她在一起，也不准喜欢她，好不好？”
王耀欲言又止的看向自己的爱人：“月月，孩子我们……”
“林月莺”很坚定的回道：“不可以，是我带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我就必须要负责。而且，就算我还会有孩子，生出来也必然是有缺陷的。
王耀，宝宝对着我笑，我很喜欢。我很爱他，哪怕代价再大，我也会救她。让他和正常孩子一样，像你一样，好好的长大，结婚生子，快快乐乐的一辈子。”
“月月……”面对仿佛立遗嘱的“林月莺”，王耀终于有些明白，爱人是清醒的，她在认真的交代后事。
王耀有些听不懂爱人的意思，“林月莺”口中的这些用词，已经完全不在他的理解范围。王耀心里清楚，爱人的意思似乎和某些神秘力量有关。
情感上，王耀相信“林月莺”的每一句话。可是理智告诉他，这个世界，是科学的，没有鬼，没有神，没有超人。
混乱的脑袋里你一刀我一剑打的不亦乐乎。迷迷糊糊的王耀，只能应和着爱人。
“林月莺”拉着王耀交代了很多很多东西。有很多很多衣服，都是她这些天赶制的。婴儿的，一岁的，两岁的，一直到孩子七老八十的衣服，都有。
还有信。
“林月莺”并不怎么会表达感情，写的信也干巴巴，最多的一句是宝宝现在过的怎么样，妈妈爱你。
一封一封，和衣服一样，大概七八十封。
最后的最后，“林月莺”问爱人：“王耀，宝宝是男孩子，将来会很像你的男孩子，你给孩子取个名吧。小名我想好了，就叫月月。我希望你们都能够记着我。”
名字这个问题，他们之前讨论了好久，两个人争论了好久，男孩女孩，叫什么名字。
“林月莺”喜欢男孩，她希望有一个和王耀一样帅气的儿子。
王耀喜欢女孩，他希望有一个，和他的爱人一模一样，最好长相性格完全随妈的小棉袄。
两个人在性别上的争了好久，直到王耀出任务，都没正式取个名字。
如今临时要决定孩子的名字，王耀脑细胞快死光了，终于想起来一个“鹏”字。
王耀自己的姓，“林月莺”的月和鸟。
“林月莺”念叨着王鹏，很满意，心满意足的在自己的信封上补上了名字。
将所有的一切准备好后，“林月莺”仿佛已经准备好了面对死亡一般，转身走向孩子的屋子。
到了这一步，王耀不能再任由爱人一个人做决定了。极快的一个手刀，准备将人弄晕了以后再说。
动作很干净利落，王耀这么多年，从未失手过。
等着他的不是爱人失去意识瘫软的身体，而是“林月莺”带着笑意的眼睛。
“林月莺”回头抱着王耀，最后吻在他的唇边：“王耀，我说过了，这件事，只能我做。你知道的，我从来不骗你。
别进来，等着我。等着我们。
相信我。
王耀，你现在能做的，只有相信我。”
“林月莺”不知道做了什么，王耀只觉得自己全身僵硬的就像是被点穴了一样，不能说话，不能动，连个点头都做不到。
“林月莺”好像并没有想要听王耀的回答，说完这句，就转身进了门。
黑漆漆的屋子中，没有一丝光亮。开门的那一瞬间，王耀好像在屋中看见了一双幽绿的竖瞳，然后，门就紧紧的闭上了。
自己僵直的身体，自家爱人挨了一手刀毫发无损的回头。王耀在这一刻，终于理解了，什么叫做他解决不了的事情。
二十多年的世界观在此时崩塌，王耀已经顾不上自己凌乱的三观。他现在只想知道，自己的爱人和孩子，是否健康。
僵硬的身体过了半个小时就能动了，王耀的手放在门把手上，屋子里没有一丝声音，轻轻的转动门把手，咔吱咔吱，很轻易的就扭动了。
只要最后一步，推开门，所有的一切，王耀都能知道。
可是偏偏这最后一步，王耀踏不出去。
月月说，要他相信她。
最终，王耀送开了手，在门口守了一天一夜。
等二天傍晚，门突然被打开了。
门口出现的，是他脸色苍白的爱人，爱人嘴边挂着熟悉的，怪异的笑容，怀里抱着一个包的严严实实的孩子。
“王耀，我赢了。”
说完，“林月莺”便闭上双眼倒向爱人。
王耀来不及惊喜就凭着本能接住了晕过去的爱人和孩子，一手爱人，一手孩子的，抱着就想往医院跑。
没走两步孩子的包裹散开，王耀这才见到自己素未蒙面的儿子。
怪异的五官闪现着莫名的恶意，第一眼看上去，就让人很不舒服。细长的手指，不像是人手，更像是猴子的爪子，十分灵活抓向他不说，还长着长长的指甲，这要是抓实了，绝对五条血印。
这都不算什么，偶尔出现的竖瞳，让王耀感受到了整个世界深深的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