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此世间将有五年，张重阳用过三把剑。
第一把是前身的一阶下品玄真剑。
第二把是从马三爷手里缴获来的一阶中品诛邪剑。
第三把，也即是现在使用的这把剑名叫真灵剑，品阶在一阶上品，同样是二手货，来自李赟的遗物。
当初这把剑他是想卖出去的，因为无法卖一个合理的价格，加上听到李家没落的消息传来，他也就自己用了。
正好当时他也想换一把一阶上品法剑。
张重阳没有用双剑的习惯，既然他拍下了一柄飞剑，手里的这柄真灵剑留着也是占仓库，干脆当给了这家掌柜。
最终讨价还价下来，他的这柄真灵剑，抵了101颗下品灵石。
张重阳又付了掌柜的三颗中品灵石之后，拿着飞剑以及掌柜的附赠的一门御剑术走出了店铺。
就这一趟，花去了他们身上近半的积蓄，回去的路上，张重阳心里生出了一个荒诞的想法：要是哪个好人出来当一回送财童子，自己保证留他一条性命。
可惜直到他们回到家，这样的好人也没出现。
柏树胡同，院子里，张重阳一回来就迫不及待的研究飞剑。
掌柜的附赠的那门御剑术相当于前世的说明书，多看几遍掌握不难。
真正难的是将之修炼至随心所欲，炉火纯青。
咻咻咻~
练习了一个下午，飞剑在他的手里，终于不会无缘无故的失控了。
不过想要可以实战，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张重阳还想再练一会儿，一道幻化成类似千鹤模样的传讯符飞进了院子里。
他微微分神，飞剑失衡，再次落在地上，这时已无再练之心，弯腰捡起，插入剑鞘。
“是不是有消息了？”萧三娘刚刚也感应到一道传讯符飞进院子，出来时就见张重阳正要查看，好奇问道。
“应该是。”
张重阳朝妻子点点头，在她的注视下，打开了传讯符，上面赫然就有姜掌柜给他留的话，内容很简单，明早要离开平符镇的姜家商队话事人同意了捎上他们的请求，附上了时间、地址以及价格。
价格是一人十颗下品灵石，说实话不便宜，但在张重阳预期之内。
萧三娘也走过来看了看传讯符，然后和张重阳对视了一眼，两人相视着点了点头。
既如此，张重阳也不再废话，掏出自己身上的那张传讯符，向姜掌柜表示感谢的同时，也表示他们答应了姜家商队提出来的要求。
萧三娘见张重阳弄完传讯符，压低声音对他说道：
“小凡的情绪似乎不太对劲，估计是听说就要跟我们离开，有点想念他的父母了吧。”
张重阳刚才光顾着修炼飞剑，倒是没有注意到自己学生的心情，此时听三娘说起，下意识的问道：“那该怎么办？”
萧三娘撩了撩额前的几缕头发，道：“咱们说走就走，对他来说确实有点太突然了……嗯，这样吧，我们带他去祭拜一下他的父母？”
“也好！”
张重阳也觉得合该如此。
大抵上，他这学生明天离开以后，今生怕是都没有机会再回来了。
当罗小凡听说明早就要走，不等张重阳和萧三娘把刚刚商量的结果告诉他，他便自己先开口道：
“夫子，萧姨，我想在离开之前，最后再去祭拜一下我的爹娘。”
张重阳和萧三娘闻言对视了一眼，内心都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接着他们又异口同声的答应了罗小凡的要求。
出门前，萧三娘对张重阳道：“明早就要走了，你不给你那姓袁的朋友道个别吗？”
张重阳认真想了想，他搬回柏树胡同这三年，虽不想承认，但确实是因为有了妻子，刻意疏远了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结交的第一个朋友：袁衣。
但其实，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矛盾和隔阂。
眼下自己马上就要搬走了，以后能不能再见还是个未知数，打个招呼的确是应该的。
于是他迎上三娘的目光，朝她点了点头：“是该道个别。”
萧三娘见他想通了后，便把提前准备好的一堆反正也带不走，但又有些价值的东西拿了出来，交到张重阳的手里，并说道：
“这里面有一块风干的腊肉，以及一些带不走的生活物资，你把它一起送给她吧。”
说到这，萧三娘感慨了一句：“一个女人，独自带着一个孩子，其实我还挺佩服她的。”
这次兔子花也不愿意自个儿留在家里，关上院门的瞬间，它也跟着跳了出去。
前去祭拜罗小凡父母的路上，便会途径袁衣住的家门口。
张重阳独自上前去敲门，萧三娘带着罗小凡便不进去了。
咚咚咚~
门响了三声之后，没过一会儿，里面传来一声问话：“谁？”
张重阳道明了身份，袁衣将门打开。
然后看见他提着一大袋东西站在门口。
由于刚入夜，昏暗清冷的色调构成了他的背景。
袁衣眼中闪过一抹恍惚，继而是疑惑。
“你，你这是……被媳妇赶出来了？”
张重阳想好的说辞因为袁衣的这句话被堵在了喉咙里，一阵语塞。
但他清楚，她只是在开玩笑罢了。
用玩笑化解两人之间那本就不存在的隔阂与再相见的尴尬。
“呵呵，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吗？”
张重阳看着眼前这个脸上出现了不少皱纹，甚至鬓角的白发已经多到遮都遮不住的女人，再联想到四五年前在坊市里初见她时‘风华正茂’的模样，心里也不禁替她叹息一声。
袁衣似注意到了张重阳的目光，有些无措的抬起手拨了拨头上的发丝，就连眼神也回避了，强颜欢笑地打趣道：“所以张爷这么晚来找我，是有什么吩咐吗？”
一边说着，一边将张重阳领了进去。
两人还没进屋，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小女孩就站在门边，向袁衣问道：
“娘，是谁啊？”
“你张阿伯。”
袁衣教女儿这么叫张重阳，倒是没有其他想法，只是不想比他晚一辈。
小姑娘嘴特别甜，立马喊道：
“张阿伯好，张阿伯吃晚饭了吗？我娘亲今晚炖了肉，可好吃了哩。”
“哈哈，张阿伯还没吃，不过这是谁啊？小嘴怎么那么甜。”
“我是小春月……”
三年下来，张重阳虽然很少来，但也来过几次，他倒是挺喜欢袁衣的这个女儿的，小丫头长得漂亮讨喜，嘴巴还变得越来越甜，活脱脱的骗他生女儿系列。
只可惜他妻子想冲击一下筑基，当然张重阳也没什么怨言，毕竟当初商量的时候，他也同意过的。
袁衣泡了一杯茶出来，见张重阳正在逗她女儿，抿嘴笑了笑，道：“既然没吃晚饭的话，就一起吃点吧？”
“不了！”张重阳伸手接过茶水，对着袁衣微微摇头，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的说道：“我明天就要离开平符镇了，今晚过来，是跟你道个别的。”
而后他指着自己带来的那一袋东西，“这些也带不走，你看有用的话就用，没用的就扔了吧。”
说完，见袁衣有些愣愣出神，他也没久留，一口喝完茶水，找个理由便告辞了。
走到院子里，张重阳看着那颗大柏树，嘴里也轻轻的念叨了一句珍重。
只是他刚迈出院子，就听身后有脚步声追了出来，回头，只见袁衣红着眼眶站在了身后。
“不用送了，回去吧。”张重阳看到袁衣这样，其实心里也不太好受的。
“张重阳，我想你抱我一下，就一下，好吗？”
袁衣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无礼，但这一刻的她，将脑海里的诸多顾忌、杂念、枷锁，通通的抛诸脑后，就想单纯的为藏在心里的那份爱情冲动一下。
不过在张重阳看来，只是满足一下抱一下她的要求倒是并不算过分。
只是，这又是何苦呢？
暮色下，清冷的月光打在一道门庭前，两团抱在一起的黑影下一秒分开，然后化作两道人影，朝着相反的方向分离。
其中一道人影越走越远，很快就彻底和夜色融为了一体；
另一道人影走了没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似有挥泪的动作。
不过这时，
一个头上扎着两条小辫子，三四岁模样，可可爱爱，漂漂亮亮的小女孩从院子里迈着小短腿跑了出来，抱住了她娘亲的裤腿安慰道：
“娘亲，娘亲，你别哭了，你还有小春月呢，小春月是永远不会离开娘亲的。”
袁衣擦干眼泪，俯身将女儿搂在怀里，破涕为笑，只此瞬间，她又做回了往日那个坚强的母亲。
“谢谢你，我的乖女儿，娘亲也永远爱你，mua~”
亲了一下女儿的额头，袁衣抱起她，不再留恋那个谁谁谁，走进了面前的院子。
“娘亲，刚才张阿伯给了我几颗灵石，他让我在他离开以后再告诉你。”
被袁衣抱在怀里的袁春月糯糯的说着，就从袖兜里掏出了几枚灵石出来。
可她见娘亲半天都不说话，小丫头有些不知所措道：“对不起娘亲，我不该乱收外人的东西，你别生气好不好？回头等张阿伯再来我们家的时候，我就把这些灵石都还给他……”
袁衣刚才只是晃了晃神而已，这会儿已经清醒了，看着女儿这么小就这么懂事的模样，她既欣慰又心疼，腾出一只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道：
“娘亲没有生气，既然是你张阿伯给你的灵石，那你就收下吧，他……他以后也不会再来我们家了。”
小丫头的眼睛里先是露出似懂非懂的目光，继而是开心，因为她知道，这些亮晶晶的灵石是她的了。
当然她喜欢灵石不仅仅是因为它的外表靓丽，更是因为，娘亲曾对她说过，灵石可以兑换吃的穿的用的。
……
萧三娘刚刚没在袁家门口，往前走了一段路，但也没走多远。
非要说什么也没看见，那就有些牵强了。
张重阳走上前来，正欲开口，萧三娘先说道：
“道好别了？”
“嗯，三娘，刚刚……”
“快走吧，就别耽搁了，不然晚饭又要变成你说的宵夜吃了。”
萧三娘打断了张重阳的解释，原因嘛，自己都跟他同床共枕了三年，无数次的零距离交流过，可以说是知根知底的老夫老妻了，谁又不了解谁呢。
张重阳看见了妻子的态度，也不再纠结刚才的事。
三人一兔来到了一片坟场，这里阴气很重，不过以张重阳和萧三娘的修为，不是一般的魑魅魍魉都不敢近身。
张重阳早就给罗小凡准备了辟邪符，免得他被阴气入体。
罗诚与其妻子合葬一墓，罗小凡到来后，噗通一声就跪在了他父母的墓前，磕了三个响头，说道：
“爹，娘，小凡明天就要随夫子和萧姨离开了。孩儿不孝，以后恐不能再来看望你们，希望爹娘不要责怪孩儿……”
张重阳听了这番话，走上前拍了拍学生的肩膀安慰道：
“傻孩子，你爹娘要是在天有灵，他们一定希望你过得好……所以只要你好好地活着，就是对他们最好的报答，最大的孝顺。”
“至于祭拜，也不一定要来这里拜，毕竟这座坟墓里，只是他们的骨灰。如果以后你想祭拜他们，可以立一个牌位，无论走到哪，都可以拜。”
“夫子相信，只要你是真心的，你的父母……都能收到。”
“真的吗夫子？”罗小凡抬头，表情认真的问道。
“自然是真的。”
张重阳迎上学生的目光，对他重重的点了点头。
接着，伸手给他擦去了额头上的泥土，将之拉了起来。
陪罗小凡祭拜完他的父母回到家后，大家都有些饿了。
又是最后一餐，张重阳搬出烧烤架，在院子里弄起了烧烤。
不多时，天空月上枝头，地上烟火缭绕；
只见：男主人在自家院子里烤着肉；女主人将烤好的肉分盘装好，端上石桌；小孩用扇子吹着炭火，将烟尘吹向一旁，不让其熏到他的夫子；就连那只兔子都忙着上蹿下跳。
端是好一副悠然自得的农家暮景生活图，可这家人又哪里是什么农家，分明该是那不食人间烟火气的仙人也！
……
次日，天边还未出现鱼肚白，柏树胡同里，有一家人，已然离去。
这一去，或许石沉大海，了无音讯，又或许，鹰击长空，龙腾四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