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唤江玠，乃是剑轻山庄的少庄主，两年前你曾弑父…”
“若是贫僧猜得不错，你所愧疚之人，应是与你有杀父之仇的，纵然不是你所愿，可杀孽是你亲手犯下的，倒也算是个十恶不赦的人了。”
随着他一字一句的说出，青年再次慌张起来，他渴求的望着无豫，眼睛红的吓人，他渴求无豫不要再说了，却只能听着耳边字字珠玑的话语。
程玠眼中最后的希翼没了，他忽然扑向无豫，苍白的手抓在鲜红的袈裟上，增添了几许惹人怜惜的姿态。
“是！我是十恶不赦！既然如此，我就成了你的劫难，我便是拼着命，也要送你下地狱！”
他话一说完，手上用力一扯，就将无豫扯弯了腰，另一只手直直抓向无豫的咽喉。
谁知无豫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程玠的手腕，让他再不能前进分毫，随后，无豫猛得翻了个身，大红色的袈裟从半空中落下。
程玠再次看清无豫时，他依然是一脸认真的模样，却让人知道了隐藏在慈眉善目下的底线。
“施主，贫僧的劫难乃是情劫，可不是生死劫。”
虽是调侃的说法，但话语中隐含着怒气。
程玠将手中的袈裟扔到无豫的脚下，他挣脱出被抓住的手腕，愤恨的说“我倒要看看你会如何救你自己！”
看着背过身子的青年，无豫头一次感到心头的无名火，好想将人……
他猛得一慌，他是出家人，怎可有如此污秽的想法！便是从前未出家时，也没有过的念头，如今居然！
他的眸色一暗，叹息着将地上的袈裟捡起，怀揣着心中不可名状的欲望，缓步离去，离去前他再次深深的看向了青年。
程玠听着身后远去的脚步声，愧疚之情再度升了起来，和尚说的话没错，他确实是犯下了种种杀孽，这罪孽他需要背负一生。
而罪魁祸首！他想到了他的义父，那个名叫江陌南的男人，果然，当初就只是那么轻易地杀了他，还是太便宜他了！
屋内光线逐渐暗了下来，他在黑暗中想遍了过往种种，如若那些罪孽能够轻易放下，让他做什么都可以，只可惜，他注定要为此而痛苦一生。
“施主，这是给你的衣裳，贫僧给你放在这里，你看可以吗？”
程玠一夜未眠，胡思乱想了许久，此时他迷迷瞪瞪的望去，灰暗的屋里因小沙弥手中的烛火而亮了些许，小沙弥另一只手上捧着整齐的衣裳，他胡乱的点头。
于是，屋内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而后，小沙弥就走了，程玠听到了轻轻的关门声，一切都远去了，他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诶，你听说了吗，方丈要传位给无豫师兄了！”
“这还用听说么，早就知道了的事，毕竟无豫师兄的师父可是空念法师！”
‘唔，是谁在说话？’程玠听着有些嘈杂的声音，睁开了有些许无神的双眼。
天色早就亮了，他缓慢的起身走到门边，外边的人不知情，还在互相聊着天。
“不过我听说哦，无豫师兄命中还带有一劫，如今劫难未过，却成了方丈，我还真怕他的劫难会危害到我们呢！”
“你们在我门口胡说八道什么呢？也不怕我去告诉主持一声。”
程玠推门而出，惊得两个小和尚立马合掌弯腰，忙不迭的说“施，施主，不好意思，我们这就走！我们这就走！”
小和尚们说着互相拉扯着走远了，程玠回转身，他拿起桌上的灰色衣裳，指间摩挲着衣上的莲花纹。
菩提树下，一个灰袍青年伸手摸上了树身。
“长得真好啊。”程玠叹息道，他心中竟对一棵树生出羡慕来。
寺庙似乎是年久了，远远望去总觉得像是落了一层灰，万幸香火还燃烧着，檀香的味道让程玠逐渐平和起来。
各殿忽然嘈杂起来，程玠就打算回屋去，好落个清静，他一转身，便险些撞上一个人。
“对不起。”
“阿弥陀佛。”
两人听着耳边熟悉的声音，皆是一愣，程玠最先反应过来，他慌张的丢下一句“我先回房了。”便步履匆匆的绕过无豫走了回去。
无豫盯着那灰色背影，想到了昨夜梦中的荒唐事，上功课时才忘却的画面，再度涌现在眼前，那颠鸾倒凤的场面重叠在灰色背影上，他迷了心智，便向那画面走去。
不知不觉间，他跟着那背影进了屋子。
“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想让你做俗家弟子，长住华安寺！”
无豫浑身都显露出真诚来，如果不是他昨天突然的怒意，程玠便答应了。
“你说让我做什么，我便要做什么吗？若我不答应，你又待如何？呵呵呵。”
看着面前略显嘲讽的青年，无豫忽然想到林间不经意出现过的刺团，一样的尖刺，一旦碰到人了，就恶意相向，呵呵，真是可爱的保护手段啊。
“江施主，想来你现在也是无处可去的，何不居于此处？贫僧决不来打扰你，如此，可好？”
程玠当然知道他说的没错，却仍想再拿乔一下。
“我可以长住于此，但你得将江湖上的消息说与我听。”
无豫见他侧过脸，身后的一缕长发就滑落到脸庞，他捻着珠子，克制住自己想要摸发的手，轻声说道“…好”。
此后一个月，无豫做完每日的功课后，便都往程玠屋中去，在青年吃着午膳时，他就坐在旁边，絮絮叨叨的说。
一来二去，整个华安寺都知道了，无豫师兄没有躲着劫难，反倒天天凑上前去，众人对他的行为不解。
程玠也是极其不理解，他做了什么，竟让人可以坚持着一个月，风雨无阻的凑上来，他自认他还没这么厉害。
一日，无豫照常来程玠屋中，他蹭了一碗饭，默默吃着，就听得了程玠的问话。
他闻言一笑，垂眸看向青年放在桌上的手，毫不犹豫的说道“常人一边想着要解决情劫，一边却迟迟下不了手，呵…可贫僧不想难为自己，贫僧选择直面你，直面情劫，贫僧…尚且还能忍受的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