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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地游击战连载之四;夜闯虎穴

天黑不久,一行人走到一个岔路口。

钟开山看看,这里往左,通往游击队的驻地梨花沟,有20华里的距离;

往右,通往马家集,有2华里的距离。

他让队伍停下来,对沈石介绍:“前不久,我在保定执行侦查任务时,发现两

个会说日语的女留学生,正想动

员他们参加八路军,不想被国军181师抢先一步,把她们带走了。

后来打听清楚,二人都在师部。

一个做机要秘书,一个做日语资料翻译。

当时任务紧迫,时间不允许我多逗留,否则的话,早就弄一个回来了。

右前方就是181师的驻地马家集,我们在此停留一下,动员一个女学生过来参

加八路军。”

沈石摇摇头:

“难,我们现在和国军是联合抗日,彼此有约定,不准互挖墙角,再说,你也

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来,她要是不来,总不能明抢吧?”

钟开山把头一昂:

“我看上的人,她必须来,不来不行!

再说,181师许多人在跟着石友三跑。

他们投靠的这个主子,奉行的是有奶便是娘的人生哲学,因此在行动上反复无

常,今天投靠这个,明天投靠那个,总有一天会投降日寇,让这两个人才在这

里供职,不是明珠暗投了吗?

至于那个什么国共约定嘛,咱不会变通一下?”

“怎么变通?”

沈石有些不解。

钟开山自信地一笑:

“我侦查到:一个日军间谍打进了181师,用这个条件交换,怎么样?”

沈石思索片刻,觉得有些玄虚:

“筹码太低,而且有些不太合适,弄不好,不但女学生请不来,还得无偿地把

情报提供给对方。”

“事在人为!”钟开山决意去试试。

沈石还要说什么,钟开山猛地一摆手:

“前面有战斗,过去看看!”

二人带着部队迅速靠近后,钟开山一眼认出,对阵的一方正是181师,而对面

则是冈本联队,兵力约有一个大队。

一天前,他曾到梨花县城侦查,这伙鬼子恰好驻扎在那里,他们有个特点,喜

欢把一些小的战利品挂在腰间,钟开山因此有些熟悉。

又看了一会,他明白了:

鬼子派两个步兵大队沿太行山小道南下,这支部队应该是左路,不想,在这里

和181师撞上了。

沈石有些质疑:

“你怎么知道?”

“你看,日军携带的重武器不多,说明要翻山越岭,这就可以判断他们不是前

来进剿181师的,而是要从这里穿插过去,然后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会战中的我

军背后!”

“我同意你的判断!咱下一步怎么办?”

“先原地隐蔽,我看看再说!”

钟开山说完,就开始仔细地观察起双方交战的情况:

181师打的非常顽强。

日军火力虽然很猛,但是,几次冲锋后,仍被阻在一条路的对面。

突然,他们的枪炮停了下来。

一个士兵从一块大石头后边向对面喊话:

“陈定安先生:快命令部队停火,皇军不是来打181师的,是借道,快让我们

过去,不然的话,就把你娘碎尸万段!”

他喊罢,将一个老太太推到自己前面。

原来,这伙日军从早晨就和国军展开了激战,因迟迟没能通过防线,就通过一

个汉奸了解到:181师师长陈定安是当地人,于是命令特务,偷偷抓了他母亲

作人质,逼其让路。

国军阵地上的士兵停住了打枪,迅速将此情况报告师部。

陈定安急忙来到前沿阵地,看见老太太正是她娘!

此时,如果他命令部队让路,日军将长驱直入,后果不堪设想。

自己因违抗军令而受到严厉制裁不说,如果敌人在前进的过程中,顺手牵羊,

假途灭虢,181师将有灭顶之灾。

如果继续打,母亲定会遭到毒手!

他反复权衡利弊,一时举棋不定。

这时,两军开始无声地对峙起来。

陈定安的母亲出身名门望族,不仅知书达理,而且是个有民族大义之人,见国

军停火,就在阵前大喊:

“ 181师的弟兄们,不要管我,狠狠地打,坚决不给鬼子让路!

定安我儿,千万不要犯糊涂,如果你为了我,给日寇让了路,你就是民族的罪

人,国家的罪人,即使我回了家,也没脸活在世上,一定一头碰死在你面

前!”

陈定安知道母亲性格刚烈,说到做到,但是,自己岂能忍心让她老人家白白送

死?

不过,一时又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

日军见他犹豫,就提出,给两个小时的时间予以考虑,到时,若不答应,就要

杀掉人质强行通过。

钟开山看见了这一情景,由衷地赞叹:

“好一个忠义的老太太!”

接着,呵呵大笑:

“天助我也!”

原来,就在刚才一霎那间,他已经想好了营救陈母的奇招。

他于是命令自己的部队穿插到国军的前沿阵地一侧,安排了沈石几句,就带着

任老蔫和两个战士,径自前往181师师部,说了自己的想法。

陈定安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八路军会来人帮助自己解救母亲。他仔细地询问

一番,见对方把自己的计划说得滴水不漏,便为他这种看似荒诞而实际却合

情合理的大胆设想所折服;于是便问:“需要带多少人?”

钟开山伸出一个手指头:

“只需带一名会日语的人!”

陈定安正考虑要谁去,参谋长钱叙走过来建议:

“不就是翻译吗,就让霍兰去吧!”

不一会,钟开山看见眼前走过来一个高个子女兵,头发少许凌乱,穿着一身不

太合体的上衣,就咧咧嘴角,冲她微微笑了一下。

陈定安郑重地许诺:

“如果把我家老太太救出来,鄙人将会重谢!”

钟开山摆摆手:

“不必客气,如果事成,我倒有个不情之请!”

参谋长钱叙听后,马上奸笑起来:

“我说八路军不会那么好,原来救人是有条件的!”

钟开山扫了他一眼:

“这是我个人的要求,与八路军没有任何关系,我们首长是个光明磊落之人,

决不会借机提什么条件!”

“哦,是个人要求,都说八路纪律严明,看来只是徒有虚名,我倒想听听,你

是要钱,还是要东西?”

钱叙阴阳怪气地质问道。

“我想请你们的翻译到我的部队去当三个月教官,教学日语!”

钟开山没理会钱叙的讽刺,直接把要求说了出来。

陈定安面色一沉,他知道八路军目前最缺的人才是日语翻译,他自己的师部虽

然有两名这样的人,但也不算富裕。

于是便冷冷地问:

“我要是不答应呢?”

钟开山听到这里,面色凝重起来,他慷慨激昂地答道:

“不管你答不答应,我都会去救老太太,这不仅仅是为陈将军,也不仅仅是为

181师,因为日寇即将屠杀的是一位中国人的母亲,面对身在虎口、危在旦夕

的同袍,作为一个热血男儿,岂可袖手旁观!

如果你不答应,就当我是戏言好了!”

陈定安听对方这么一说,心里大悦,也朗声表态:

“好,既然八路军这么仗义,我也不小气,你的要求我答应!”

钟开山爽朗地一挥手:

“那好,我们出发了。

你派一个连,准备在阵地前接应老太太!”

说完,带着霍兰往前沿阵地走去。

望着他的背影,陈定安赞叹:

“这个八路有勇有谋,好,老太太有救了!”

钱叙对陈定安的话不以为然,阴沉沉地叹道:

“八路军的人才,对国军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啊!”

钟开山出了门,把自己的计划简单地向霍兰说了,霍兰默想一会,感到有些不

可思议。

但她还是十分佩服眼前这个身材削瘦、声音不高的八路军军官,于是不紧不慢

地表示:

“我服从你的命令!”

钟开山看看她,微笑着问:

“见了鬼子,怕不怕?”

见对方没说话,就换了一种轻松的口气说道:

“遇上了,你就当看见一头蠢驴!”

霍兰愣了愣,木讷地反驳了一句:

“可鬼子不是蠢驴啊?”

“没事,见了后,你只要昂起头,心里默念三声‘蠢驴’、‘蠢驴’、‘蠢

驴’就行了!”

钟开山收住笑容,一本正经地告诉了她一个诀窍。

霍兰觉得钟开山挺风趣的,于是就抿嘴一笑:

“好,我记住了!”

钟开山拿出两套医生的白大褂,自己穿一件,另一套让霍兰穿了,然后又拿出

两副墨镜,自己戴一副,给她戴一副。

“为什么要戴墨镜?”

霍兰问。

“一会要演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让你戴墨镜,是为了吸引鬼子的注意力,我

戴墨镜,是让他们看不清我的脸,等会我留在那儿,敌人就不会怀疑咱把老太

太掉包了。”

钟开山笑嘻嘻地解释道。

霍兰拍拍脑袋:

“原来如此!”

钟开山又问了几句日语怎么说,霍兰一一作答。

到了前沿阵地,霍兰喊道:

“对面的小日本听着,师座答应可以考虑你方的要求。

但是,我们必须先见见老太太,如果她还毫发无损,就马上让道!”

她喊完话,一回头,发现身边站了一个眉清目秀、亭亭玉立的女护士,顿时大

吃一惊,当她意识到这是钟开山时,便偷偷地笑了。

冈本联队长很快答应了181师的条件。

钟开山、霍兰大摇大摆地走进日军阵地。

日军搜身之后,确定没带武器,便把二人带到关押陈老夫人的一个帐篷里。

陈老夫人一看国军来人,立刻大怒:

“你俩来干什么,我不是不让陈定安管我吗,他怎么这么糊涂?”

霍兰急忙解释:

“是来给你检查一下,鬼子打伤了哪里?”

陈老夫人厉声高叫道:

“遇到强盗,能会受到礼遇?

我的腿,腰,都被这帮王八蛋打伤了!”

“让我来看看具体情况!”

“看什么?你就不该来!”

霍兰看看两个站在自己身边的日军士兵,用平静的口气提出了要求:

“我们想检查一下老人家的身体,她要脱去衣服,你俩最好回避一下!”

两个凶神恶煞一样的鬼子兵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喝道:

“快点!”

说完就出去了。

钟开山立刻向老夫人耳语:

“穿上我的衣服,不要说话,随这位小姐出去,181师的弟兄们在阵地前等

您!”

老夫人看看他,正要说什么,见他庄重地摆摆手,于是会意地点点头,不一

会,就换好了外边的衣服。

钟开山揭下自己的面具,贴在老夫人脸上,然后,把墨镜给她戴好,轻声叮

嘱:

“现在是夜间,天黑,鬼子看人只能看个大致形象,不要慌,昂起头,慢慢地

走,他们不会怀疑的!”

说完,又拿了一张面具,熟练地给自己贴上。

刚才钟开山在前沿阵地,已经看见了被鬼子扭住的陈老夫人,就从自己的布包

里找出一张和她面目相似的面具,放在药箱的底层,这会,就派上了用场。

霍兰一看,眼前的钟开山,和老夫人的长相几乎一模一样,而老夫人,又和刚

才来的他一模一样。

走出帐篷时,她便在两个鬼子面前大喝:

“日军已经打了我们师座的老太太,我对此提出严正抗议,你们必须道歉!”

一个士兵看了一眼走出来的陈老夫人,没发现什么破绽,霍兰怕被怀疑,就指

指他的鼻子:

“是不是你打的?”

对方急忙推脱:

“我没有打他!”

她又问另外一个鬼子:

“是不是你打的?”

那个鬼子马上摇摇头。

她转过身去,看看站在门口的日军少佐:

“我回去报告师座,老太太没有大伤,可以考虑答应你们的要求!”

鬼子军官咧嘴笑了。

钟开山站在帐篷门口,看见二人回到阵地后,就拍拍站岗的日军,对方不解其

意,便跟他进入帐篷。

他关了门。

见鬼子正要发问,便簌地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死了他,然后,迅速

地和对方互换了衣服,再把面具给鬼子戴上,将其尸体平放在铺板上,面向里面。

这些动作有条不紊而又干净利索地完成后,钟开山自己把帽子压低,出了门,

又将另外一个鬼子喊了进来,然后干掉了他,将尸体藏好,门关好。

随后,他健步向前沿阵地走去,快到到日军战壕时,被一个麻脸小队长喊住:

“你干什么?”

他日语不太精通,但能听懂对方的话,于是掏出一封信,往181师的阵地上指

指。

“去送信?”

对方有些奇怪,便继续盘查起来。

他点点头。

不料麻脸瞪起眼,仔细看了他几眼后,便产生了怀疑: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小队的?”

这时,他知道自己露出了破绽。

于是一伸手,飞快地下了对方的枪,同时搂住了他的脖子,一翻身,滚进日军

的壕沟,然后又飞快地从里面跃出来,用麻脸的身体作掩护,倒退着往181师

的阵地撤退。

鬼子军官拼命挣扎,无奈他的力气太大,对方无论怎么使劲,都被牢牢掌

控。

钟开山做这一套动作驾轻就熟,所以速度快得惊人,鬼子还没反应过来,他

已挟持着日军小队长撤退到181师阵地前。

两军阵地相隔不到100米。

日军见自己人被挟持且被当作抵挡子弹的屏障,不敢贸然开枪,眼睁睁地看着

他向后飞速退去。

到了国军阵地,他猛地把麻子往前一推,抬手一枪,结果了他。

将陈老夫人送回去后,霍兰十分惦念钟开山的安危,急忙跑回,当看见他无论

是出入日军战壕的凌空飞跃,还是后退的风驰电掣,都是侧身搂住鬼子,让其

完完全全地将自己遮挡住,即便是对面的日军开枪,也不会伤及自己一根汗

毛,于是就想:

这个钟开山,不仅伸手矫健,而且头脑异常清醒灵敏,自我保护意识十分强

烈、各种动作拿捏得极度到位,干这种事情对别人来说,是匪夷所思,对他来

说,似乎是拿手好戏。

她一边看,一边想,心中不知不觉地产生一种崇拜的意识。

躲在181师阵地的沈石,见钟开山安全回来,便带领战士以猛烈地炮火向日军

阵地射击。

鬼子知道上当,立即对射。

冈本的阴谋不但没有得逞,反而激起181师官兵更旺盛的斗志,他们打得更加

勇敢了。

鬼子激战一阵,见不能占什么便宜,便向后撤退了几百米。

钟开山安全返回后,忽然发现霍兰正躲在一边痴痴呆呆地看着自己,便走过

去,拍拍她,见她猛地一哆嗦,眼中闪出一种羞涩而又兴奋地笑意,便想:

“刚才过卡哨,自己如果精通日语,完全可以编一通信使的说辞,不至于遇

险,这是自抗战以来,作为侦查员的自己最心痛之处,也是此次来181师的主

要目的。

若要带走一名日语老师,一是要过陈定安这一关;二是要打动眼前的这个女

孩。

而后者则是重中之重,否则,即便她奉命来到八路军,身在曹营心在汉,出工

不出力,那也是白忙一场。

现在这个女孩显然对自己有好感,这就使自己有了几分把人带走的把握。

但还要完全征服她,这样才能达到无论陈定安同意不同意,都可以将她一定带

走的目的!”

想到这里,便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对她说:

“做好两种打算,一是光明正大地跟我走,二是私奔!”

霍兰低下头,慢慢地掐着自己的衣角,然后轻轻地问:

“我要是说不呢?”

“那你会后悔终生,不过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不会看错人的!”霍兰猛地抬起

头,用奇异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这个英武男人:

“给我一个跟你走的理由!”

“上峰冷漠,同僚嫉妒,下属嘲讽,明珠暗投,后路已断,再留何益?”

霍兰听了,便想,自己参军半个月以来,因性格呆板,喜直言而不善沟通,上

下左右多不喜;

又身材高大,在军事训练时反映迟钝,多被教官训斥;

加之不拘小节,翻译日军资料时,错讹之细处偶有出现,同来之一女每每借此

大加渲染,故常被师座嫌弃,虽有委屈,却无人诉述,真是度日如年。

此时,境遇被眼前之人说破,大有遇到知音之感。

于是便进一步向钟开山探询:

“我新来乍到,怎么会如此?”

“但凡大环境被污浊之团体,若有两个业务水平旗鼓相当之人,另一人稍微心

术不正,则必有意无意,对同行时时攻讦之,其原因不在于你有何过错,其目

的则在于对方要谋求自身利益,此乃人心复杂之故,不可以在此细论。

你若一泓春水、清澈含蓄,他人偏说你云遮雾罩、难见庐山真面目,如与之论

争,虽百辩难脱被污之局,如不予理睬,我行我素,无异于空耗青春,当断不

断,后患无穷!”

霍兰反复琢磨了对方的一番话,如醍醐灌顶,但还是想刨根问底:

“你是如何看出的?”

“刚才我俩深入虎穴,陈定安等人本来已经认为断无生还可能,但他还是允许

这样做,一则是对上上下下都有交代,二则是我死,与他无关,你死,与他无

损;

所以我就知道,你在他眼中是可有可无之人,加之181师个个军容整洁,你却

穿得很不合体,难道,就缺你一件干净的衣服吗?”

钟开山说到这里,见她满脸尴尬,低头不停地看看自己的一身打扮,便进一步

坦诚直言:

“在八路军新三团,你是一只昂头高傲的公主,自我以下,皆以你为师,学习

日语;

在181师,你是一只落水的凤凰,空有才华和见识,不跟我走,还犹豫什

么?”

霍兰心头一颤,忽又想,这人是不是在骗自己,于是一句无奈之话脱口而出:

“我要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外一个火坑,那也是命,不过,到时我会恨你一辈

子!”

“大丈夫顶天立地,岂可大言欺人!”

“具体会面地址?”

“东边有一片小树林,我等你,不见不散!”

霍兰仔细地看了钟开山一眼,见他也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

但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这是个靠谱之人,于是便郑重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