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孙家台往南翻过一座山峰，就是鹿峰。
在这里，住着32名打家劫舍的人。
今年二十多岁的土匪头子陈黑豹，当地人，世代务农，因不堪忍受刘布善欺压，就纠
集一伙年轻人上山，走上了聚众造反的道路。
不过，他从未祸害过老百姓，相反，有时还把从财主家抢劫的东西分一些给穷人。
如老百姓受了财主的欺压，找到他，必为其出气。
因此，此人深受这一带群众的喜欢。
据说，不久前，他绑架刘布善后，狠狠地敲诈了一笔钱。
事后，刘布善的儿子刘悟德带领几十名保安队员前来鹿峰清剿。
双方一番激战后，各有伤亡。
保安队见一时不能取胜，便匆匆退兵，从此，这伙土匪在这一带更有名气。
钟开山在团部休息一会，从刘二柱那里了解完陈黑豹的情况后，侦查员大碾子、小耗
子也赶了回来，将土匪的情况作了更加详细的报告。
见基本情况已经摸清楚，他便决定要见陈黑豹。
刘二柱有些不解：
“他可是土匪啊，八路军不嫌弃？”
“他又没有做过坏事，为什么嫌弃？
相反，我还想拉他一起抗日呢!”
钟开山笑吟吟地反问道。
刘二柱听了高兴起来：
“团长愿意收编大当家的，那是他的福。
俺愿意带你去！”
钟开山闻言大喜，向梅青打了招呼，带上警卫员严山根，立刻向鹿峰出发。
一路上，严山根见刘二柱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胸前挎的冲锋枪，便神气地告诉他：
“这玩意一打一梭子，杀伤力很大，是团长当侦查科长时缴获敌人的，刚刚给了俺，
俺把它当作宝贝，睡觉都放在枕头边。”
接着，便向他介绍了新三团所打的胜仗，见对方听得入迷，便动员他加入八路军。
刘二柱有些犹豫，因为他有些顾及自己多病的老婆。
钟开山听了刘二柱的顾虑，先夸他是好男人，然后问：“知道你老婆为什么有病吗？
一是没饭吃饿的，二是没钱花愁的，以后，她到了八路军妇
救会，和姐妹们一起说说笑笑，互相帮助，大家一起打鬼子，还有啥病？”
刘二柱听说自己的老婆也可以参加八路军，大喜：
“团长，这话说到俺心坎上了，就是这个原因，再过几天，俺也快穷疯了，既然这
样，俺没顾虑了，跟着您干八路!”
“二柱，你和山根是怎么认识的？”
钟开山瞅了二人一眼，随口问道。
“都是猎户，为了追野兽，常常跑几百里，所以，大家互相都认识。说起来很可笑，
俺还和他还打过架呢!”
刘二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为什么？”
“有一次，俺追踪一头豹子跑了几十里，等那畜生到了一个山头，被俺开枪打死了，
正要取时，过来爷俩，说是他们干掉的，俺仨就争论起来，山根指着豹子的头说，上
面有他的子弹，俺一看，真的是，但是，俺也打中了，大家是同时开的枪!”
钟开山此时来了兴趣，便问：“后来怎么处理的？”
“这爷俩听俺说跟着豹子跑了几十里，二话没说，就把猎物让给了俺，还要俺到他家
喝酒！
山根他娘给俺做了许多菜，可好吃了，临走时，还把俺的衣服给缝好，又给俺带了她
腌制的萝卜!”
刘二柱津津有味地说起往事，严山根听着，不觉热泪盈眶。
“兄弟，你怎么了？”
“他娘被鬼子的飞机给炸死了！”钟开山很伤心地解释道。
刘二柱眼圈一红，急忙拉住山根的手：
“对不起，俺不知道，不该说这事，俺一定要替大娘报仇，打小鬼子！”
“好，咱们一起打！”
山根拳头紧攥，神情穆然地说。
走了三个小时，就看见鹿峰了。
钟开山看看前面的地形吩咐：
“我们要做好二手准备，能劝这些兄弟归顺当然好，但也要防止这些家伙变脸，毕竟
是土匪，都有野性。”
说完，看看刘二柱：“要是陈黑豹对我开枪，你怎么办？”
“当然是保护团长了！可是，我没有枪！”
“枪给你带来了，会用吗？”钟开山说完，把身上背的步枪递给他。
“当然会，你们打鬼子的枪比猎枪好使，俺以前摆弄过！”
“二柱，怎么这么爽快？陈黑豹可是你的哥们啊！”
“昨天夜里，团长找人给俺老婆看病，又给俺弄吃的，还去帮俺减免高利贷，俺就觉
得八路军是好人的队伍。
刚才又听说，严山根爷仨个都是八路了，俺就更加坚信，跟着你们没错。
再说陈黑豹，不过是个土匪，成不了气候，俺跟他只是从小在一起长大，认识罢了，
说不上有交情，俺现在既然已经是八路了，他敢伤害团长，俺能答应？”
钟开山听了很高兴，便点头吩咐：
“好，八路军战士刘二柱，我命令你，准备战斗！”
“是！”刘二柱高兴地答应道。
到了鹿峰，钟开山看到，脚下是一片空地，眼前是一个悬崖，有石阶可上，上了悬
崖，有一个小桥和对面的悬崖相通，土匪就住在那里。
这时，刘二柱走过来请求：
“团长，这里面有个山寨，我去通报一下，让陈黑豹来迎接你！”钟开山摇摇头：
“不用了，我们一起去！”
“那可不行，你是团长，是大官，他们得排队恭候！”
“八路军人人平等，不分官兵！”
钟开山一边说，一边沿着石阶往悬崖上走。
到了桥边，守山的土匪看见刘二柱，问：“老刘，啥事来山里，带的谁？”
“快去通报陈大当家的，说八路军钟团长来了！”
土匪扫了几个人一眼，一溜烟地往里面跑了。
钟开山看看眼前的环境，只见小桥的对面，两边都是峭壁，峭壁中间有一个不高的台
子，台子上有几间房子，房子后边又是高山，便寻思：
土匪懂一些军事，这里易守难攻，后边的大山又便于进退，是个好地方，只是太狭窄
了些。
正在琢磨，忽见一个身材微胖、黑头大眼的人，用高亢的声音呵呵大笑道：
“钟团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刘二柱在一旁介绍：
“这就是陈大当家的！”陈黑豹嘿嘿一笑：
“俺叫陈文，因为长得黑，人家都叫俺黑豹，旁边的这位，是俺的军师陈武！”
钟开山微笑着，客气地点点头，拱拱手，说声：“幸会。”便走过小桥，穿过小路，
到了洞府，见了里面几个土匪，又笑着拱拱手，看了一眼陈武，斯斯文文、白白净
净，也是二十来岁，就调侃起来：
“陈文无文，陈武不武！”
陈黑豹有些不高兴：
“这话是什么意思？”
“开个玩笑，陈文，没有文化，陈武，不会武!”
钟开山说完，用眼角斜看着军师，观察着对方的情绪变化。
“钟团长会看相？”
陈黑豹一脸阴郁地问。
钟开山一把抓住陈武的肩旁，用力一捏，他便疼得龇牙咧嘴。
“钟团长，您这是干什么，兄弟我诚心欢迎您，您怎么这么对待我的军师？”
陈黑豹大叫起来。
钟开山见他嚷嚷，便用另一只手拍在他的肩膀上，他挣扎了几下，没能挣脱掉。
众土匪一起举枪对准了钟开山。
“谁敢动一动，我打死谁动！”
警卫员严山根端起冲锋枪，喊道。
“八路军战士刘二柱在此，谁敢妄动？
弟兄们都知道，我的枪法那是百发百中！”
刘二柱把枪端平，对准一个靠前的土匪。
“钟团长，千万别误会，兄弟真诚地把您当贵客，您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八路军做事
光明正大吗，怎么一来，就要动武呢，兄弟有啥对不起的地方，请明说！”
陈黑豹一边挣扎，一边叫起来。
钟开山喝道：“叫你的人把枪放下！”
“都把枪放下！”
陈黑豹喊道。
土匪们一个个放下了枪。
钟开山又命令：
“让那四个在黑暗中把枪对准我的人出来！”
陈黑豹又喊：
“你们四个出来吧，把枪放下！”
钟开山眼盯着陈武，冷笑一声：
“是你的鬼主意吧，搞这些鸡鸣狗盗的勾当，岂能瞒我？”
陈黑豹听钟开山这话，大吃一惊，气喘吁吁地奉承起来：
“钟团长，真是神人，能看见黑暗中有埋伏，还能算出是谁的主意，兄弟佩服！”
“你刚才说诚心对我，这是诚心吗？”
钟开山冷着脸问。
陈黑豹急忙赔罪：
“钟团长，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兄弟错了，古语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
无，不是怕你有什么暗招吗？
大家别愣着了，上茶！”
钟开山见此情景，把手缩回来，松开陈武和陈黑豹。
“团长，你可真有劲，轻轻一按，我都站不起来了！”
钟开山簌地把手又伸出去，然后掌心往下一按，打在石头上，石头顿时裂成几块。
土匪一个个吐起舌头。
陈黑豹又问刘二柱：
“二哥，你是啥时候加入八路的？”
“刚才在路上！”
刘二柱自豪地说。
“刚才参加的八路，就帮他们，把咱多年的交情就忘了，八路可真有办法！”
“八路走的正道，你走的是邪道！”
“二柱说的不错！”
钟开山接过话茬，“今天来，就是让你们从此改邪归正，走一条光明之道。”
“咋走光明之道？”
陈黑豹小心翼翼地问。
“参加八路军，一起抗日！”
钟开山开门见山，正言不讳。
“兄弟们也抗日，但是不一定参加八路军！”
军师陈武冷冷地拒绝。
“对啊，俺们自由自在，为啥要跟着你们？”
其余的土匪也随声附和。
陈黑豹见自己的弟兄大都不愿参加八路军，加之以前又没有和钟开山打过交道，就委
婉地推却：
“这样吧，钟团长，俺们愿意和八路军交往，以后你们有啥事情，兄弟们也愿意帮
忙，至于归顺吗，那就算了!”
钟开山听了，仰天大笑：
“八路军是共产党领导下的一支抗日的队伍，每次和鬼子作战，都消灭他们几百、几
千人；我们有几十万人马，不缺你们这三十多人。
说实话，我是来救弟兄们的，你们面前有两条路，一是弃暗投明，二是等死；
当然，不是八路军打你们，而是鬼子要消灭你们，身处危险之中，还说什么自由自
在，真是可笑！”
陈武听了，轻蔑地回敬过来：
“危言耸听！”
钟开山看看他：
“山洞里的粮食还够吃几天？”
“三个月没问题！”
“三个月，恐怕已经饿三天了吧！”
钟开山微笑道，“弟兄们这几天下山，一粒粮食都没弄到，穷人的粮食哥几个不愿意
抢，就是挖地三尺，他们也没有粮食；
财主们都躲起来了，没躲的都投靠了日本鬼子。
你们前几天去抢粮，被鬼子打死四个人，连尸体都没收回来，还有三个受伤的，没有
药治，伤口正在恶化；
天天躲在这里，鬼子很快就找过来，到时，弟兄们全都得被打死，这就是你们必须参
加八路军的理由!”
他说完，把脸转向陈武，问：
“你身为军师，知道鬼子的特高课吗？
前几天，你的人马为什么夜间行动，还被打死几个？
就是因为被特高课盯上了，鬼子事先设计了埋伏，兄弟们正好上当，你也不想想，你
们去的地方，是鬼子的地盘，为什么没有岗哨，这就是鬼子在麻痹你，连这简单的常
识都不懂，还当什么军师？
你以为自己认识几个字，就是诸葛亮了，井底之蛙，无知狂妄，可以说，那几个死难
的弟兄，就是你害的！”
“你胡说！”
陈武恼怒地喊道。
钟开山没理他，又用手点点陈黑豹：
“还有你，大当家的，就知道拼命，鬼子机枪一扫射，你的弟兄倒下几个。
弟兄们的性命是草吗，这么不值钱，你当的什么家，就是一个字，蠢，那几个死难的
弟兄，你对得起吗？”
陈黑豹低下头，其余的土匪觉得八路军首长说的有道理，也不再说话。
“为了给死去的弟兄们报仇，为了给活着的人留一条生路，你们只有参加八路军。
到时，你陈大当家的，做个排长，军师呢，做个副排长，其余兄弟还受你们的领导，
大家不分开，怎么样，给你们几分钟的时间考虑一下。
此外，我提醒你陈黑豹，根据情报，鬼子马上就来扫荡，何去何从，自己看着办，其
余的话，我就不啰嗦了！”
他说完，喝口茶，然后一挥手：
“出去商量去吧！”
刘二柱这时大声吆喝起来：
“弟兄们，看俺，现在都是八路了，哥几个知道不，这位兄弟，叫严山根，就是那个
猎户严老憨的儿子，他们一家三口，都参加了八路，大家还等什么，就是鬼子不来打
你们，在山上，不过是个土匪，土匪，这名称多难听，人老几辈都抬不起头来。
还有，八路是真正替穷人做主的队伍，他们昨天拿住了刘布善，给俺老婆看病，给老
百姓减租减息！”
这时，一个人忽地站起来：
“当年入伙时说好了的，来去自由，俺不管大伙咋想的，俺要参加八路！”
“算俺一个！”
“还有俺！”
“俺也去！”
有十几人听了钟开山和刘二柱一席话，恍然大悟，毅然决定参加八路军。
钟开山这时对陈黑豹笑笑：
“我知道大当家的一身本事，在八路军，一定会成为英雄，以后，你不仅指挥几十
人，还会指挥几百人、几千人，成为大将军！”
陈黑豹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他：
“俺这样的人能成为英雄、成为将军？俺可是土匪啊！”
“你一参加八路军，过去的事都一笔勾销了，只要好好打鬼子，自然就算是英雄！
到时，你带的队伍越来越大，不就是将军了？”
钟开山见陈黑豹已经动心，就把脸转向陈武：
“兄弟，你可是八路军有用的人才，人有学问，又肯动脑子，我相信，在八路军里
面，你的前途不可限量，作为读书人，自己应该知道”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
汗青“这句诗，是为抗日而留名青史，还是当土匪遗臭万年，你没想过吗?”
陈武听后，脑海豁然开朗，急忙站起来：
“多谢团长指教，醍醐灌顶！
我愿意参加八路军，为打鬼子赴汤蹈火！”
这时，陈黑豹看着众人大叫：
“不用商量了，谁愿意回家，不强求，不回家的，参加八路！”
大家听了，一齐高喊：
“参加八路军，参加八路军！”
见这伙人思想转变过来，钟开山说了一番表示欢迎的话，然后笑眯眯地看着一个人：
“你是伙夫吧，把煮好的野菜汤端出来，给我喝一碗，等过会，我给弟兄们送好吃
的！”
“钟团长，你咋知道俺煮的野菜汤啊？”
陈武听他这么说，好不惊异，急忙问。
“道理很简单，我就是喝野菜汤长大的，一进门，就闻到它的味道，知道山上断粮
了！”
“佩服，真佩服！”陈黑豹叹口气，一边苦笑，一边钦服。
钟开山想到：
这些人绑架过刘布善，现在，政委梅青正在做统战工作，此时，他们的归顺还不宜公
开，于是，就让陈黑豹仍旧在原地待命。
听到钟开山说，八路军已经把刘布善限制在孙家台准备进行统战时，陈武悄悄地报
告：
“这个人是铁杆汉奸，他下面有个镇长叫左逢源，是个大滑头，更不可靠！”
对于刘布善铁心投靠日本人的情况，钟开山已经料定。
只是现在没有他残害老百姓的证据，不好置办，但对于左逢源的情况，却是一无所
知，听到陈武的话，顿时警惕起来。
于是便对陈武吩咐：
现在给你一个任务，带几个人，潜到镇子之中，暗中监视刘布善!
陈武一听，拍拍胸脯：
“初次见面，钟团长就这么信任，我一定不辱使命!”
钟开山看看陈武，用高亢的语言诚恳地正告他：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本清白，因万般无奈，才上山入伙，凭啥不信任，大鹏一
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去吧，这是你立功的机会，也是你人生的一个重大转折
点，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你也是热血男儿，有勇有谋，一定干的很出色!”
陈黑豹见钟开山把陈武的激情点燃，就拉着他的手摇摇：
“兄弟，从今以后，你跟着团长，英雄有用武之地了！”
陈武此时十分感动，他认真地说：“大哥，彼此，彼此。
你马上也要大显身手了！”
钟开山看看二人，大声纠正道：
“应该说是跟着共产党、八路军，大家以后都前途无量！”陈黑豹、陈武急忙点头称是。
钟开山将这群人安排好，又命令刘二柱，夜里给陈黑豹送药、送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