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队万兽人驮着大麻袋进了练武场，将麻袋往练武场中央一扔，先在热水盆子里洗了洗手，端起温水一饮而尽，又抓起晾着的牛羊骨头啃得滋滋响。
她抓住其中一人急切地问道，“王上呢，万兽王呢？”
“万兽王殿后，还在后头。”那人脸上蒙了一层厚厚的血与灰，只露出一对硕大的熊眼，转瞬啃完一条骨头，又拿一条脊椎骨。
打仗，他总冲在前头，如今，仗打完了，还殿后。
她气得直跺脚，翘首张望，嫌视野不够，索性爬上练武场观众台的高墙上。
回来的每个人都大大小小地挂了彩，全身上下染满了血迹，连头发丝里都刮了一层血浆。
足足两个时辰，站在墙头的她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眼看，一队队万兽人满载而归，独独没有万兽王。
她仍旧眼凝望着远处，盘算着万兽王至少有五十侍卫军，他殿后，他的侍卫军肯定也守护着他，至少也是四五十人的队伍。
越往后，归来的人越是零零散散，直至最后仅返了十来人，有一个首领模样的人卷了手高声喊道，“按老规矩，各自回家洗洗疗伤。”
她燕子一般飞身而下，站立在首领身边，“万兽王呢，有没有看见万兽王？”
“哦，”他眼一斜，“死丫头！”
她才识出他是半豹王，急急地问，“万兽王呢，他有没有回来？”
“谁知道他跑哪了，战场上都打乱了。”半豹王满脸血迹嬉皮笑脸地说，“一个晚上不暖你的脚，你就睡不着？”
白公主心中着急，半豹王还开玩笑，一急就开骂，“平时，五哥长五哥短，你五哥要命的时候，你在哪了？现在人都丢了，你不找他，还傻站这儿说风凉话。”
“喂，死丫头，你胆儿够肥，居然敢骂我豹子王。”他双手一叉腰，“凭什么，我就要看住你丈夫了？就你这德性……”
远远，又来了一小队人，她顾不上与他斗嘴，风一样地跑过去，满以为一定有万兽王，拉着每一个人看脸，都不是她的万兽王。
她悲戚戚地站在路边，悄悄抹了一把眼泪，半豹王笑了，“喂，哭有什么用，哭也哭不回来的。”
随豹子王归来的十来人一直矗立在她旁边，突然，一匹马仰头长嘶了一声。
天残！
她一回头，一骑灰马，马毛红中带灰，灰中带红，马上那人一直望着她。
她略略扫了一眼，满脸血，左腮去了一块皮，露出血红的肌肉，一副面具挂在马鞍上，正是他的面具。
“林浩天。”她不顾一切地跑过去，他一搭手，她就坐上了血淋淋的马首。
原来他身边的血人就是万兽六王，他一驾马，鹿天宇高声地吼道，“表哥，别急着暖脚，好好养养伤，来日方长。”
背后传来一阵仰天大笑。
她也看不清谁是鹿天宇，冲着背后恼恼地骂了一句，“讨厌的鹿天宇，下次割他的舌头下酒。”
他猛地抽了一下她的屁股，“就你胆儿肥，到处乱跑，我昨儿怎么告诉你的？你都忘得干干净净。”
她委屈巴巴地回头看着他，“你说让太后好好看管我，但是，太后忙，她没心思看住我。”
他一巴掌又拍在屁股上，“我一转背，你就溜出来了，深更半夜也在外面晃，还怪太后看不住你。”
她摸着疼得麻麻的屁股，委屈地说，“母后让梅兰陪我去送送你。”
“母后？你少拿母后当挡箭牌，我还不了解母后，她是个大喇喇的人，哪懂得让你去送我。”他又扬起了手，她害怕挨打，高声说，“不信你去问母后，你再打我，我就告诉母后，你欺侮我，我去上吊，我去抹脖子，让你林家绝后。”
“你还敢要挟我？就你这小样子，能不能生儿子还不一定呢，动不动就拿儿子哄我母后，过个一年半载，你要是没生儿子，保准母后唠叨死你。”
骂归骂，她觉得他还是疼自己。
到了万兽王府，他翻身下马，吩咐随从好好喂马洗马，回了书房温泉，脱了衣裳泡进温泉，水瞬间变成了红色。
她替他解了发髻，勺了干净的温泉水从头浇下，鲜红鲜红的血迹融化成了血水。
一直到他冲洗完毕，她才发现不单左腮削了皮，胳膊上划了一道口子，腿肚子还插了一刀。
医师拿针替他缝伤，她不敢看，况且自己扑进他怀里也惹得满身是血，纯粹洗洗换一身干净衣裳。
太后来时，他已经缝愈了伤口，疲倦地半躺在卧榻上，白公主替他掖好薄被，在背后垫了两个枕头，替他擦干湿漉漉的头发，端了炙好的小嫩牛，坐在卧榻上，一条一条地喂他。
此次，万兽军从外隘口冲去京都守城，大破城门，杀了守军，抢了备战的粮食。
大军启动，粮草先行，京都王早已对万兽族有所防备，静悄悄地在守城之外侧备下十万守军，还有足够三年的粮草。
“三年？听说京都总是灾荒，怎么还有这么多的军粮？”
“灾民在京都王眼里又不值钱，死就死，但是夺取万兽疆域，杀我林浩天，却比什么都重要。”
“杀你的人，还没出世呢，”白公主捡了太后的一句话。
万兽王挺生她的气，从回到书房，就算她殷勤地替他洗头发，又是擦背擦身，他也不理她，更不答她的腔。
“平安王才掌控兵权就招兵买马，偷偷摸摸运送军粮，就等时机开战，此次，我抢了他的军粮，破了他的城，他一时半会也缓不过气。”
一介女流太后也关心战事，“你杀了他十万大军？”
“顽强抵抗的，全杀了，弃械投降的，放了。”
太后忧心忡忡地说，“那些都是青年壮力，留着怕也是祸害。”
“性命就一条，能留就留吧。”
“我还以为你直奔北疆呢。”
“北疆必须去，半熊军还在做战备，母后要看住这个小妮子，别被她三言两语就忽悠了。”他不敢嗔怪金龙女，踹了她一下，她一时不备险些掉下了卧榻，还是他的脚又勾住了她，“你再敢东跑西窜，看我怎么收拾你。”
“母后让梅兰陪我去的。”她瞟一眼金龙女，抿着嘴儿暗暗地乐。
“母后，”万兽王拖长了音调，金龙女望着白公主，白公主也巴巴地望着她，她吞了一口唾沫扭扭怩怩地说，“下次不让她去了，她一个劲地嘟囔，我都快烦死了。”
白公主赶紧塞了几条牛肉进他嘴里，让他说不成话，他好不容易吞了肉，她又挑着肉等着他，他瞪她一眼，噎了半天，“水，水。”她马上倒水服侍他喝下。
“累了，”他喝了水，满意地一躺下，呼噜如雷鸣。
太后瞪她一眼，“为了你，我老脸都不要了，我还头一次对我儿子撒谎。”
“母后，您上次就骗他，说什么我生了儿子就走了，”白公主口直嘴快，一下子将前事捅了出来，金龙女瞪着龙目，扬起了手，“看你小小样儿，驳嘴比谁都厉害。”
“母后别打，打坏我了，没有人服侍你儿子，瞧你儿这样，没我，他饭都吃不成。”她赶紧往他里侧躲。
金太后手重得很，真要一巴掌打下来，就算无心打伤她，也难保体有完肤。
金龙女拍拍手掌，得意地撅着嘴，“我儿打的仗还少了？哪次挂彩都是自己照顾自己，他才不像你白家的小白脸王爷那么金贵，挨几下子就瘸腿了。”
“我哥哥没瘸腿。”
“母后，回去了，让我睡睡。”万兽王闭着眼睛撵金龙女太后，太后一出门，白公主听着脚步声渐远。
突然，他一下子腾空而起，将她重重压在卧榻上，几下子拽了她的衣裳，像抱着一个暖手炉似地沉沉睡了。
她也一夜没睡，直至傍晚，两人相继醒来，他伸着懒腰，“有人暖床就是不一样，能睡到傍晚，要是以前，至多下午三时我就睡不着了。”
“王上，万兽七王在晚宴厅喝上了，一直等着你，”王一鸣敲了敲窗棂。
她软软地翻到他胸膛上，“不准走，再躺一会。”他抚摸着她光洁如玉的背脊，柔若无骨的躯体躺在他的腹上，两人又忍不住一阵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