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思绪万千，还是沉沉地睡了，睁开眼时，他就着弱弱的烛光一眼不眨地看着她，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嘴唇。
若是从前，她一准莞尔一笑，调皮地咬住他的指尖，正如她，每每说他长得真好看，他就会咬她的手指尖。
她从卧榻上坐起来，他从后面搂着她的肩，“你变了。”
天还没亮，他把她带去太后宫，拉她跪在金龙女膝下，郑重地将她的手交给太后。
太后握着白公主的手含泪频频点头，“儿，你放心，你看上的女人，母后就是舍了这条命，也保证她不少一根汗毛。”
“母后，若我不能回来，求母后以后护她周全，她人小不懂事又顽皮，有忤逆母后的地方，还请母后看在儿子的份上，不与她计较。”万兽王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这不可能是演戏。
她瞠目结舌地看着他，金龙女拍着白公主的手背，“我的儿，你放心去吧，母后年轻时也任性顽皮，什么祸没有闯过，把她交给母后，你专心去打仗，一定要回来，母后等着一堆孙子孙女。”
他走出太后宫，她撵出来，他回头看她一眼，咧嘴一笑，“小气包，我就知道你会生气。我就要你生气，你不生气我还不高兴。”
“生什么气？我才没生气。”她还嘴硬。
“你在郝小妹那儿搬我的是非，不就是怕我惦记她吗，我还是挑食的。”说完，他就走向练武场。
“林浩天，你个王八蛋。”
“等我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他也不回头，大踏步地走了。
一夜之间，练武场整齐划一地站满了全副武装的万兽军，各式各样的武器让白公主大开眼界.
大大小小的头盔，各有侧重的护甲，其阵势之庞大令人瞠目结舌，无数围观送行的妇人与孩子，妇人担忧的是家人的安全，小孩感叹的是万兽军的威风凛凛。
一将功成万骨枯。
孩子们只知荣耀，却不知越大的荣耀底下有越多的尸体。
万兽王骑着天残，一身旧得发白的深蓝棉袍子，半长发束成髻，扎上了白公主绣的湛蓝丝带，丝带飘逸在脑后，戴着陨铁面具，手持陌刀威风凛凛地立在阵前。
她眷恋地撩起马车帘子望着天残上的身影，哽咽不能成语，他既然把自己亲手交给太后，想必真的凶险。
太后的婢女梅兰抿嘴儿一笑，“王妃别担心，王上是天下第一好汉，谁也伤不了他。”
“你就嘴上说得好听，他满脸满身都是伤疤条儿，谁说伤不了，”她心里疼惜。
万兽王往这边瞟了一眼，她赶紧放下帘儿，天残长嘶，风一样的驰往白国。
侍卫张一彪骑着马走到马车前怒气冲冲地骂道，“梅兰，你居然敢偷偷带王妃出宫，万一有个闪失，小心你的狗头。”
梅兰瞪着张一彪，“你还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是王妃偷偷出宫，我好心好意跟来保护，你不但不领情还要恶狠狠骂我，要不，你来侍候。”
张一彪也顾不上与她争执，“好了，赶紧带王妃回宫，万兽王吩咐我亲自送王妃回府，不能在外面瞎溜达，怕敌军的探子在城内。”
梅兰朝大军呶呶嘴，“我们回府了，你赶紧追王上，保护王上要紧。”
张一彪跟着马车回到府门口，才掉头紧追大军，梅兰的马车一进万兽马厩，婢女青兰慌里慌张抓起白公主的手就去了太后殿。
太后气得脸发白眼发红，扬起了龙爪手，“我怎么告诉你的？好好呆着，哪儿也不准去，你还骗我去尿尿。”
“母后，您儿说我年纪小不懂事，您千万别生我的气，有什么罪，他回来认。”白公主怕挨打，连忙搬出了万兽王，“您亲口答应了您儿，不能说话不算数。”
太后的手扬得高高的，也没舍得打下来，跺跺脚，“我儿也真是，喜欢这么一个不生性的玩意儿，真是气死我了，”太后发了一阵脾气，又问，“我儿带了多少兵？”
她想一想，横成列，竖成行，一排差不多五十，差不多上百列，“堆满了练武场，估计不超过五千。”
“身上背的东西重不重，有没有包袱？”
“没有，就是武器。”
太后松了一口气，“他打算速战速决，并没有打长战的计划。估计今晚，或者明儿，就能回来了。”
“真的？”她又想起他瞟了她一眼，既然他能让张一彪护送自己回府，一定是看清她了，吞吞吐吐地说，“母后，他回来了，我就说您让梅兰陪我去的练武场。”
“不，”太后截钉斩铁地说，“我恨得他抽你几个巴掌，打得你满地找牙。”
“万一他真生气了，把我的牙打掉了，您家亲戚都会看您的笑话。”白公主说着就往金龙女的怀里钻，搂着金太后的虎背熊腰撒娇，“母后，我没牙，吃不了东西，谁帮您生孙子呢。”
金龙女乐得呵呵一笑，“这句话，我爱听。”
别说，粗鲁的金太后就是吃不消她这一招，经她蜜糖浸的嘴一哄，金太后乐得屁颠屁颠恨不得要上天。
太后怕她逃跑，将她困在自己房间，丫头搬来了万兽王还没完工的喜服，她穿了线，一整天没缝上一条边，一有响动就趴在窗户边静静地聆听。
一直熬到凌晨，金龙女一头栽进床里大仰八叉呼呼大睡，她还在坐在灯下凌乱地绣着喜服的边儿，一会儿绣，一会儿拆，一颗心早就飞到了外隘口外。
远远传来隐隐约约疾驰的马蹄声，她霍地站起身，顾不上穿上厚袄和外褂，几个飞跃上了屋檐。
从白国的方向，燃烧的火把像一条蜿蜒的龙脊直达练武场，她提着气一路狂奔至练武场，中央燃起了一堆熊熊篝火。
媳妇们在熊熊烈火中，吊煮着热气腾腾的大块牛羊肉，香气四溢，背上的小娃们流着口水。
媳妇们将煮熟半凉的牛羊骨头递给背上的小娃，小崽子们啃得巴答巴答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