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韵的拆解，让左尚书茅塞顿开，他一脸感激道：“清和，你不愧之前商贾的身份，对商人的心理比我还清楚。”说完，左尚书觉得自己失言，连忙找补道：“我没有别的意思。”
程韵不在意得摆摆手，说道：“士子读书强国，农民耕耘出粮，工匠双手造物，商人流通有无，各有各的作用，谁也不比谁高贵。清和以目前官身为傲，也不以往日商身为耻，左右不过是在这世间的作用不同罢了，所以左大人不必如此避讳我的过往。”
“说得好！”还未等左尚书说些什么，不远处突然响起了一道叫好声。
程韵和左尚书循声望去，竟然是皇上，原来他们两人不知怎么走到了一处树荫下，不远处是宫中流水上一条架起的拱桥，皇上正站在桥上笑望着两人。
程韵和左尚书也顾不得吐槽皇上偷听，而是连忙赶到皇上面前行礼问安，皇上愉悦得让两人免礼，便接着刚才的话说道：“程爱卿刚刚一番作用不同的良言，也算是世间高论了。朕听着，也深感有理。只是不知道两位爱卿缘何谈论起这话题，竟是连个安坐处都不找了，就站在这太阳底下？”
左尚书闻言，将刚刚和程韵讨论如何处理赃罚部东西的办法说了出来，皇上听完，忍不住再次赞赏道：“程爱卿这主意倒是不错，左尚书，你定下个章程便去办吧，也不必回朕了。想来，你也不是会让国库吃亏的主。”
左尚书笑了，那肯定不能让国库吃亏，不然吃亏的就是他了。他忍住了抚摸头顶的冲动，自我安慰道，若是此事顺利，他头顶岌岌可危的那几撮头发今年应该还能保住吧。
皇上和左尚书一语敲定此事后，皇上又一脸欣慰又遗憾得望了程韵好一会，直把她盯得发毛，之后，皇上才感慨道：“可惜呀，工部离不开程侍郎，不然，户部倒是个好去处。”
程韵只觉得自己汗毛都竖起了来，皇上这是闹哪样，捧杀？还是真的动心思让自己去户部，不，她虽然和左尚书交好，但户部，她是一点想法都没有。她连忙说道：“皇上也知道臣，只喜欢写写书和研究些新东西，刚刚能够给左尚书出主意，也不过是碰巧灵机一动而已，户部事涉国库，非臣所长。”
程韵脸上的表情满满的拒绝，那么明显，皇上怎么可能感受不到她拒绝的诚意，虽然他也只是随意一说，但还是被程韵的反应给逗乐了，忍不住轻笑一声，之后才假意咳嗽清了清嗓子说道：“程爱卿不必惊慌，朕只是随口一说，工部还需要程爱卿呢，我若是将你调走，许尚书可要找我拼命了。好了，你们各自去吧，下回议事，去班房，别再在日头底下了。”
左尚书和程韵弓身谢过皇上的关怀，目送了皇上离开后，左尚书才叉着腰问道：“清和，你什么意思？户部哪里不好了。”
程韵瞄了一眼左尚书的头顶，又给了他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在左尚书反应过来之前撒腿就跑了，左尚书追不过来，望着程韵远去的背影气呼呼得嘟囔几句后，心中记挂着正事，也便回去户部了。
程韵在跑过一段路后，觉得“安全”后，便“记起”了宫内不能疾行的规矩，放缓了脚步，回到了工部。
许尚书知道她回来后，立刻找来，劈头盖脸说道：“怎样？你与左尚书同行议事那么久，左尚书不会真的要动咱们工部的预算吧？你这孩子，有话好好说呀，听说你都被左尚书气跑了，我说，你这脾气，谈不拢也不能那么失礼……”
程韵一开始还没明白，等听到“气跑”了也就懂了，谣言呐，生怕许尚书接着给自己讲礼仪规矩，连忙出言解除误会，将自己和左尚书相谈甚欢的真相告诉他。
许尚书见她不似作伪，只好尴尬得回了一句“知道了”，便故作无事得离开了。
户部这边，左尚书的动作很快，当天，便贴出了户部招商处理赃罚部物资的章程。程韵拿到章程时，都忍不住感慨，左尚书这是“青出于蓝胜于蓝”，腹黑的他在程韵原策的基础上，将赃罚部的赃物代售权根据货物属性切割成几大部分，分别是丝绸类，书画类，珍奇类，土地宅院类等大类。这样一来，针对一个种类招一家商贾，不就有多份投标款了。
至于参加投标的商贾，户部也做出了详细的规定，除了必须具备一些硬性资质，比如从事某行业几年以上、规模达到什么程度、是否有劣迹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价高者得”了，这也是在明晃晃得告诉大家，户部要的是银子。
考虑到户部赃罚部并不是像江南织造等生产部门，其货物具有不可持续性，所以，户部也言明了，这代售权一次招标，只代理三年，三年期满，视情况再行招商，当然，已经中标过的在同等条件下，有优先权。想来，这三年的期限应该也是在充分考虑户部赃罚部赃物现状敲定的。
最妙的就是，章程的最后，户部还补充说明了一点，这些中标的商贾，若是表现优异的话，有优先获取国家研发新品的生产销售代理的资格，甚至还举了“水泥”这个例子，一下子将商贾的期待值拉满了。
也不知道左尚书是怎么周璇的，竟然能让这条条款出现在章程里，想来也是获得了皇上同意并且和许尚书打过招呼了。程韵这些年在工部研究出的大小东西还真不少，被定为军事用途的自然是不可能拿去市面上销售的，但若委托一些靠谱的商贾生产，倒也不是不可能。另外，像水泥之类民生用品，在满足国家使用的前提下，多余的产量确实是可以投放到市面上的。这些商品的代理权一旦拿到手，那就是稳赚不赔的生意，也难怪左尚书会加上这条吸引商贾了。就算章程上没有明说几时开放这些商品的代理权，嗅觉灵敏的商贾也不会放过一个可能性，招商会那天，到场的商贾肯定是济济一堂了。
程韵读完章程的感觉就是，腹黑，真是腹黑呀！用一个不确定的条款作饵，说不定还真得能吊到大鱼。
果然，户部的招商章程一经公告，在京的商贾都沸腾了，一来是这事若办得好，有利可图，二来就是这替官府办事的名声以及随着这名声带来的利益，三来是那最后的条款以及水泥的例子，精明的商贾怎么可能想不到背后的暴利。
等到消息公告三日后，便是正式的招标日子。听到消息的商贾都来了，甚至商业重心不在京城的外地商贾，听闻了户部的公告也赶来了不少。户部招标现场，座无虚席。大商贾志在必得，小商贾虽然只是陪跑，但也乐意凑这份热闹。
左尚书万分得意这场盛事，亲自出席了招商会，只见他穿着官府精神抖擞得站在会场高台上，用眼神巡视一圈后，场下原本还窃窃私语的各家商贾代表都自觉地闭上了嘴巴，安静地等待左尚书发话。
“各位今日齐聚一堂，想来只为一事，本官也不多言，接下来，会有一份资料，里面有许多信息需要各位补充，开头问题涉及列位代表的商家基本信息，各位如实作答即可，接着便是询价部分，也就是针对户部目前部分赃物，各位商家能够出的价格，也请各位如实作答，若是被选中，该价格会作为对应赃物的最低售价，最后便是投标代理权的价格，一经选中，签署契约后便需要立即支付，请各位慎重填写。这份资料都需要当场填写后上交，过了今日再交便算无效。”左尚书一口气将话说完。
“若是一时拿不定货物价格又当如何？”有人问道。
左尚书保持着温和的笑意，说出来的话却一点都不温和，“本官以为，若是行业翘楚，想来货品大致价格应该是烂熟于心才对，不过，也不妨碍确实有些价格难定，若是这种情况，部分货物价格可以留空，但不可超过一半留空，否则视为放弃竞标。”
接着，左尚书又回答了几个提问，等到无人再继续发问后，这才吩咐户部的文员将早就准备好的竞标资料分发下去。
每个商贾代表所坐的位置都备好了笔墨，等资料发完后，每个商贾代表都专心对着手上的资料作答，一点打探别人价格的想法都没了，毕竟打听出来也不知真假，还不如就如实填写，按照自己的实力竞标。
左尚书见现场一片井然有序，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坐在上首，观察底下的动静。有些人填得抓耳挠腮，有些人则是成竹在胸，很快，就有一个商贾交资料，速度之快让坐在他身边填到一半的人忍不住侧目。
左尚书从文员手里拿到这份资料，打眼一瞧，是投标的丝绸类的商贾。前面的信息正常，算是不大不小的商贾，等看到给出的丝绸定价，他忍不住挑了挑眉，这比他预期可高了不少，再看投标价格，这锦绣商行好大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