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县的防疫工作进入正轨后，程韵便不再只在防疫区待着了，但是巴县疫情没有正式宣布解除前，她也不好跑万县给程奋添加麻烦，所以只能将工作重心放到巴县别处。
在太医院还有县城所有大夫致力于上山下乡防疫的同时，她从崔县令手里拿到分到了土豆粮种的村庄名单，然后决定微服私访，看看眼下这些土豆种植的情况如何。
在她醉心县城防疫的那些日子里，刚刚从洪水缓过神来的农民已经不再安心在家隔离了，官府送来粮种的当天，几乎是全家老少都出动，将自家被洪水冲刷得一撇贫瘠的土地进行深耕。费老大劲勉强从各处搞到各种农肥，给荒田施了基肥，然后才将已经生出了芽点的土豆块种蘸取草木灰，放到已经挖好的每隔半尺左右的坑中，压实土壤后就浇水施肥，静待土豆生根。
到了程韵微服私访的当天，近乎发灰的土地上已经钻出了一棵棵绿色的幼苗，在阳光和微风下轻轻摇曳，仿佛为巴县百姓的新生活而轻轻得起舞。
土豆性喜冷凉，是喜欢低温的作物，这些关于土豆的栽种信息都是程韵从系统书库搜到的，之后她再整理成规范的种植指南，在新谷村种植出第一茬土豆后，原先的指南只是进行了微调，这次巴县这边拿到的册子就是微调过后正式印刷的种植指南。
种植指南表明，土豆这种作物一般是在三月份或九月份播种，不过因为江省的地域关系，这里夏季的温度并不高，眼下的温度种植土豆倒也还行。程韵想着，这里冬季的温度也不是很低，若是种植顺利的话，夏季这茬土豆三个月后成熟，农户还可以说不定可以再赶种一茬，受灾百姓的日子会更好过一些。
这日，程韵拒绝了崔县令陪同，只身带着苗姝来到巴县的某处村庄。
等两人慢慢踱步来到田间时，见到有几个农户在浇水，便走到其中一个头发灰白的农户的田地上问道：“这位老伯，这地上种的是什么呀？看着不像是麦种，倒好似没见过。”
那农户原本专心着农活，也没听清程韵的话，只是听得声响，一抬头望见两个穿着不错的夫人站在他面前，连忙停下手上的动作，回问道：“两位夫人，是问我这地头的东西吗？”
程韵和苗姝齐齐点了点头，脸上挂着善意的微笑。
那农户见状，声音不低得答道：“两位夫人，这东西是县令大老爷分给我们的新粮种，村里人的收好的麦种都被洪水冲走或者泡坏了，做不得种子，县令大老爷派人给我们送了这新鲜东西，说是叫土豆来着，据说是京城里头清和先生新研究的，比玉米还高产，今年能不能混上个肚饱，就靠它了。不过既然是清和先生研究的，那肯定没错的。”
“土豆这名字倒也新鲜，确实没听说过，老伯，这既然是新粮种，您可是会种？村里其他人也会种？”程韵接着问道。
“会种会种，县令大人特意派了人教我们怎么种，老伯我一辈子都侍弄庄稼，村里下地的人几乎都是老庄稼把式，听那么一次，就大概摸清楚这东西该怎么种了。这点倒不发愁，就是发愁到时候这土豆种出来卖得出去吗？还有就是，纳粮的时候官府认不认这新粮，当时让我们种玉米时，这点倒有提前说明白，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没说清。”
程韵听罢，帮忙解释道：“老伯，既是官府让种植的，官府必定是认的，这次没说清，许是县令大人那边忙着，一时间没有交代妥当，回头必定会出公文通告的，想来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农户听罢，点了点头，“夫人说的有理，眼下到处忙着重建，还有城里城外到处是病人，县令大人肯定忙坏了，反正这土豆种出来还得时间，咱们就安心等着官府那边出通告吧，别给官府添乱了。”
程韵有些感动于这老伯的善解人意，是呀，类似老伯这样的人在天启国千千万万，这群人是最可爱的人了，付出的多，得到的少，只要不过分压迫，他们可以这样柔顺一辈子。
程韵突然想去这老伯的家中看看，便接着问道：“老伯，说了那么多，有些口渴，不知道是否方便去家里讨碗水喝？”
老伯手里的活计差不多了，听程韵说口渴，也没多想，爽快得应下，领着两人往家里走去。
回去途中，随处都可以看到一些青壮正在砸土坯，想必都是用来修建房屋的。
程韵眼见大家干得热火朝天，忍不住问道：“老伯，村里没人得瘟疫吗？怎的这番热闹。”
老伯一脸淡定道，“有人得瘟疫，都在村尾那几间房子里集中隔离呢，前些日子，村里人哪里敢这样聚在一起，都是隔着老远自己挖土造坯，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生怕被传染上，你来的是时候，前两天有大夫过来，说有了药方子，村尾那些病人吃了见好了，大家也不怕了，这才出门一起卖力干活。”
说话间，老伯领着程韵和苗姝进了门口，一进大院门口便招呼道：“老婆子，有客，给递两碗水，收拾干净些，贵人来着。”
话音一落，便听见从不远处传来一声应和，老伯招呼两人进屋在两块当成椅子的木墩上坐下后，刚刚应声的老婆子也拿着两碗水出现了。
程韵眼见这两个碗虽然有些缺口，但接过的碗有些发热，碗中水却没有冒热气，想来这老婆子是用热水将碗烫过的，便放心喝下了。
那婆子也解释道：“两位贵人放心，这碗我刚刚在开水里烫过，碗中的水是烧开后放凉的，这时节，可不敢喝生水，虽然瘟疫有药治了，但还是谨慎些，能不生病就不生病不是。”
老伯赶忙打断婆子的话，“你这老婆子，也不怕犯忌讳，说什么生病不生病的。”
“我就随口一说，哪里就犯了忌讳了，你这老头子，忒的多事，贵人都没说话呢……”那婆子白了老伯一眼后，又换上一张笑脸，对着程韵问道：“贵人从哪里来？咋跑到咱们这个偏僻山村来啦？”
程韵见那老伯被婆子一声呛，也没有不悦，就知道两人是斗嘴惯了，也不想着打圆场，专心回复老婆子的话：“从京城来，恰巧路过，见老伯地里种的是新鲜玩意，便停下问多了几句。”
“哎呀，贵人从京城来呀，那你肯定见过清和先生了，听说京城来的清和先生在咱县城里赈灾呢，我家那地头里种的新鲜东西就是清和先生给的呢。”婆子的神色里似有一种骄傲的情绪。
程韵没想到婆子会问到她自己，和苗姝相视一笑后，便带着笑意答道：“清和先生倒是见过，是听说过来你们这边赈灾了，怎么，老婶子很想见见？”
“清和先生可是咱农民的大恩人，自是想看看长得什么模样，不过眼下巴县还未解封，不好进，不然婆子我早就去了。贵人你见过，能不能跟俺讲讲。”
程韵有些好笑，这要怎么讲，“这清和先生嘛，长得和旁人也没什么不同，无非就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等巴县解封了，老婶子去看看就知道了，让我讲，我一时也不知道如何说了。”
那婆子听罢，有些失望，也就不再追问关于清和先生什么事了。
程韵见状，内心松了一口气，和老伯老婶子又闲聊了一会儿，都是围绕着他们灾后的生活状况询问，两个老人家倒也没什么警惕心，程韵问什么，他们就答什么。
从他们的回答中，也可见巴县的灾后重建工作确实在一步步开展中，连村里原本逃难出去的人也渐渐回来了，说明百姓的日子并没有那么绝望难过。
聊了一会儿后，老伯的孩子们扛着锄头满身汗水泥土回来了，程韵顺势离开了，再呆下去，热情的老婶子恐怕会将自己的饭也做上了，她可吃不下这些百姓的救命粮。
又辗转去了别的村落，程韵结束一天的微服私访后，便回去县城了，她没有先去休息，而是直接找到了崔县令，将农户关于土豆种植的顾虑说了出来，问他接下来有什么章程。
崔县令倒是个有商业头脑的，他自然是有一些想法的，只不过还未拍板定下来，所以没有通告乡野。
“程大人，不瞒你说，若这土豆真的如您所说，有那么大的产量，等收粮后，除了农户自己留种的，其余巴县所有的土豆都会由县衙出面收购，再作为粮种出售给周边州县。所以，村民们完全不需要担忧的出售和纳税问题。此前因为程大人在忙，我不好拿这事叨扰您，这会儿，程大人既然提及此事，我也想问问程大人的意见，县衙这边能否全部收购呢？”
程韵晓得崔县令的顾虑，直接说道：“县衙全部收购是肯定的，只不过卖给周边州县恐怕不行。我也不瞒崔县令，每次国内有了新高产粮种，若是适应得了各处边疆土地气候情况的，皇上都会优先安排给边疆屯田处的，即使你这土豆粮种是我个人赠送的，但也是经过皇上同意的，到时候巴县的土豆种出后，上头肯定会要求先拨付边境屯田处。”
“程大人，有你这么一说，我理解了，出售给周边州县或者屯田处那都无所谓，只要给当地的百姓留足粮种，然后能够将百姓的种出来的土豆以合适价格收购就够了。回头我就发公告，让村民们放心。”
程韵见崔县令有了章程，也便不再多说，关于土豆的话题暂时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