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韵念完程二哥的信件，总算清楚了事情始末。
海城水师解救的那外国使团来自荷兰，是奉命过来跟天启国建交，顺便洽谈一些海贸、技术、文化在内的多种双边协定和协议，还有，就是促成两国的联姻。
这种国与国之间的协议，还事涉那么多方面，会有一个漫长的谈判期。荷兰主动送上门，肯定也不想空手而归，程韵自信如今的天启国在谈判上是具备优势的，所以猜测这次的外交，大概率会促成一些合作并实现双赢。
至于那个联姻，程韵心想，就有些难了。自从上回木木格公主和亲失败后，程韵也猜到皇上在联姻这方面的想法，就是大可不必。特别是娶进来外邦女子后，也不知道心思在不在天启国，还得防着对方做些间谍的勾当，还不如就专注在实际上的合作，不要把女子拉下水。
左右这些事都不是急事，程韵胡乱想了一通后便放下了。这时，就有人过来传话，外间有一名叫龚涛的人求见她。
程韵示意领人进来，心下却很诧异，猜测莫非是风芦盐场那边出了什么事。
龚涛一进来，就行了一个大礼，“以前不知道安平侯身份，多有礼仪不到之处，还请大人海涵。”龚涛是这次护送使团进京才被程二哥告知程韵的真实身份的，海城那边的耕地很少，清和先生的名号没那么响，所以龚涛并不知道之前耐心指导他们晒盐的女大人竟然是这么有名的人物。
程韵连忙让他起身，示意他坐下后，这才认真打量起一年多没见的龚涛。只见他端坐在椅子上，看着比之前更加沉稳了，气势也更加惊人了，满意得点点头。下一刻，眼神落到了他身上的水师官服，微微顿了一下，“你调去了水师？盐场管事不做了？”
“嗯，盐场的事情还有那些兄弟孩子们一切妥当后，我便求了知州大人，让我去水师当兵。说到底，我还是喜欢上战场杀海寇。大人放心，盐场管事已经有妥善的人接手。”龚涛目光直视前方，身子板得直直的，一本正经得解释道。
程韵想到自己之前打探到的龚涛的身世，他的父母为海寇所杀，或许是有这么一份执念，才让他放弃盐场主事这种好差事，转而投向危险的战场。毕竟是对方的私事，程韵也没有深究，见他有些过分拘谨，调侃道：“看来是杀了不少敌，你如今的眼神比之前凌厉许多，正经和我比武，恐怕我也比不了了。”
龚涛被程韵夸得一秒破功，忍不住挠了挠头，“程大人别这么说，我就是跟着周大人打了几次小规模的战，杀了几个海寇，那些海寇都没有什么身手。我哪里比得过程大人，您一个过肩摔就能让我倒地不起了。”
程韵见他恢复了几分憨态，少了刚刚的紧张，这才笑着继续问道：“盐场的人还好吧？孩子们可有继续念书？”
“盐场一切正常，因为效益好，涨了两回工钱，如今大家过几天就能吃上一回肥肉，每个人都胖了一圈。至于念书，老大人离开后，知州大人帮我们找了个教书先生，教书场地继续由盐场提供，束修我们主动交了。孩子们一听花了束修的，学得比谁都认真。我们这些人，下了工也会在外间听听课，能学一点是一点。”
程韵听得心里熨帖，脸上也带起了笑意，“这个时候你能在京城，你也是接了护送使团的人物吧，怎么有空离开驿馆？可是有什么为难？”
“驿馆的守卫工作由京中接手，我们这些海城军士暂时休假，等到使团重新出发再领差事。这次过来侯府，是因为盐场大家晓得我来京城，准备了好些东西让我带给程大人和老大人。东西还在马车上，管家说没有您的命令，不能收下，大人请放心，都是些寻常物件，并没有太过贵重的东西，只是大家的一片心意。”
程韵听罢，招来下人去传话给管家，卸下那些礼品，“既然是你们的心意，我便收了，礼尚往来，回头我也备些小礼物，也劳烦你带回去给大家了。今日你来得不巧，老大人进宫讲学去了。在京的日子，有空可以多来程府走走，我是需要上差的，老大人却不用，他只是偶尔进一趟宫，闲暇时间多的是。老大人很喜欢盐场的孩子们，你回头给他细讲讲这一年的变化，他肯定爱听。”
龚涛不清楚能让程韵主动唤人上门是多么难得的事情，却可以感受到她的真诚，连忙说道：“本来不敢太过打扰的，既然程大人有交代，龚涛以后便常来。孩子们也是很想念老大人的。这次晓得我要过来，小海那孩子特意抄了好些诗，说要让老大人看看他写字的进益。”
“小海那孩子很聪明，老大人也常常提起，他有心了。”
“对了，你和鱼儿成亲了吗？我离开的时候，听说你俩是好事将近，都一年过去了，应该是成亲了吧？”鱼儿就是之前提到的小厨娘，她本名王鱼，大家都喊她鱼儿。
龚涛听说起妻子，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已经成亲了，我离开海城前，她告诉我，已经有一个月的身孕了。当时，我还想推了这差事，谁知她不让，说是让我一定要亲自给程大人和老大人带礼物。”
“恭喜你了，鱼儿是个很好的姑娘，你能够娶到她，是你的福气。如今，也是快做爹的人了，以后上了战场，可要珍重自身，不能光凭一腔孤勇，记得要多用脑子。你也识了字了，我给你拿点兵书，趁着在京城闲暇这段时光多读读，若是有看不懂的，问旁人或是攒着回头问我还有老大人，都是使得的。”
龚涛认真听着，晓得程韵这是为了他好，心里感动，一一应下。
两人又接着闲聊了好些海城事务，眼见天色不早了，程韵还想留饭，但是被龚涛拒绝了。程韵见他始终有些拘束，若是留下来用饭大概也是食不知味，所以也没有勉强，而是亲自将他送到前院二门处，还没忘了打包几本兵书让他带走。
晚间，程府的人都聚在一起，对龚涛带过来的礼品都觉得很新奇。
林沁拎起一个用贝壳串成的风铃，耳边马上响起一阵清脆的撞击声，“嫡母，这个好，我见过的风铃要么是玉碎子制成的，要么是竹子、铜铁，贝壳的还没见过，好看，也好听。”
“这个是什么，好大一个呀！”林瑾捧起一个大海螺好奇问道。
“这个是海螺，你将螺口贴着耳朵，仔细听，能听到大海的声音呢！”程韵笑道。
“真的吗？”林瑾来了兴致，按照程韵的话将海螺贴在耳边，过了一小会儿后，惊喜道，“还真的有声音耶，这就是海的声音吗？好神奇呀！”
其实，林瑾耳中听到的海螺发出的声音，是来自他们这时身处的环境音。海螺中间有一块空腔构成了共鸣腔，环境音进入海螺后被共鸣腔选频过滤后，输出了她耳中听到的白噪音。
程韵自是晓得这个道理的，但见林瑾那么惊喜，便没有扫兴科普，毕竟大海的声音，说起来多浪漫呀。
等林瑾惊喜完毕，一旁的穆紫琪则是打开一个大盒子，一声惊呼，“娘，这个是红珊瑚吧？”
程韵望过去，那盒中的树状物件蜡质光滑，红如牛血，很明显就是红珊瑚。虽然只是小小一件，但是也最够珍贵了。要知道，这红珊瑚长个一英寸就需要二十年，眼前的红珊瑚足有五英寸，至少也得百年才能长成长成这副样子了，这可不能算是龚涛口中说的小玩意呀。
“看，盒子里还有一张纸条。”穆紫琪将纸条抽出后打开念道：“此红珊瑚乃孩子们捡海货时偶然所得，赠与程大人，以表感激之情。”
程韵听完，这才放下心来，她还以为龚涛什么时候学会官场上那些奉承伎俩了，“一般能在岸边捡到的都是残破的珊瑚碎片，盐场的孩子运气真是好，这红珊瑚如此完整，又是极品，实在难得了。不过，这红珊瑚还是太贵重了，咱家可用不起，回头我转赠给皇上吧。”
穆紫琪有些遗憾得将盒盖盖上，“要是送上来的是珊瑚碎片，咱们还能让工匠制些饰品，这么完整的，确实献给皇家比较妥当。”
“据古籍记载，河伯因大禹治水有功而献上众多奇珍异宝，大禹只选了三件，其中之一便是珊瑚，可见珊瑚的贵重。这红珊瑚在我国更是被视为祥瑞幸福之物，代表着高贵权势，如此瑞宝自然是花落皇家了。咱们呀，眼下能过过眼瘾也算赚到了。”大嫂笑着说道。
程老爹对于这些海的馈赠已经在海城见识过了，端坐在上首没有加入小辈们的“寻宝”，认真得看着小海给他抄的诗句，同时满意得频频点头。
程韵走过去凑趣，“爹，小海这孩子，进益蛮大的吧，一年的时间，就把字练成这样了。”
“终究还是年纪太小，腕力有些不济，还是不要练得太勤，免得伤了手腕，回头得叮嘱他一声。”程老爹虽然满意小海的努力，但是更关心他的身体。
“嗯，龚涛说等你得空了就过来，你跟他说便行，你的话，再加上龚涛嘱咐，小海肯定会听的。”
程老爹点点头，“这几日我不用讲课，派人跟龚涛说说，让他随时过来。若是不用待在驿馆，干脆搬过来这边住吧，我好跟他说说话。”
“行，老爹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回头吩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