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婷的话，让肖小龙身后的混混脸上有些过不去。可不就是，之前的凌婉，如今的程婷还有一个年轻的女伙计，不都是柔弱女子嘛。他们这些混道上，对于欺负妇孺，还是有些不屑的。
只不过，肖小龙却没这种自觉，他被程婷的话激怒了，“少废话，既然知道我是谁，那你就该晓得，你欠了我什么东西。之前，凌家本来许了我一百两，你若是能够拿得出来孝敬哥哥我，我就放过你。”
“若是我拿不出呢？”程婷要被这无耻小人气笑了，语气微微发冷说道。
“拿不出，那你这屋子可得遭殃了，人说不定也得吃些苦头。不过……”肖小龙尾音拉长，猥琐一笑，“不过你和你身后那小姑娘，若是愿意陪陪我们哥几个，将哥几个伺候快活了，那就免了你那银子如何？”
“哦，那我不答应。”程婷说完，手腕一动，一支短弩直接射中了肖小龙的膝盖附近。
肖小龙一声痛苦的哀嚎，惹来了过往行人的注意，见是几个大汉对着两个女子，纷纷站在外围指指点点。
那几个混子被程婷一言不合就动手的狠厉吓到，有些愣住了。
肖小龙见状，喊道：“都是死人吗？还不快动手，这屋子这么华丽，银钱肯定少不了……”
见那些混子蠢蠢欲动，程婷也觉得双拳难敌四手，对着外面围观的百姓大声喊道：“我是清和先生的侄女，请各位替我报官，这些混混无故滋事，欺辱妇女……”
程婷的一声“清和先生的侄女”，直接让围观的百姓不再袖手旁观，马上，从人群中走出了许多汉子和高大妇人，直接绕过那些不敢轻举妄动的混混，站到了程婷面前，“我们倒要看看，谁敢欺负清和先生的家人！”
那些混子一看这么多人，转身想跑，程婷又喊道：“谁帮我抓住这些混混，我让清和先生给你们写一幅字。”
此话一出，连外面不敢瞎掺和这种事情的读书人也都来了精神，纷纷挡在了门口，念道：“堵住门，别让他们跑了。”
于是，这些混混还没有动手，就被百姓们五花大绑扭送到了衙门。
彭巍见来了那么多百姓，还以为是什么大案子，结果一审，就是几个混混寻衅滋事，还没正经伤到人便被拿下了，便依律判了笞四十。
等那些混混被拉下去行刑时，彭巍还好奇问了程婷一嘴，“为何百姓如此热心？”
程婷笑着说道：“小女子承诺众人，助我拿下混子者，可获得小姑清和先生一副字。”
彭巍立刻懂了，忍不住为程婷的机智点赞。
等程婷一身轻松回到程府，将今天的事情一说，程韵对于突然给到的写字任务没有什么意见，“这些百姓如此帮你，写字也不能应付着来。等下回休沐，将这些人请到府上，小宴款待，正式答谢，我在当场写些他们想要的字，这样才算真心实意言谢了。”
“若小姑不嫌麻烦，咱们就怎么做，我也想好好谢谢这些人。”程婷笑道。
于是，那些出手帮忙的人，不仅得到了程韵的字画，还得到了程韵亲自设宴款待的机会，消息传出去后，羡煞了之前在场的其余人，纷纷怨起自己手速太慢，没有分到一个混子。
借着这次肖小龙的闹事，程氏律所的名声以另一种方式出名了。大家都晓得了律所的主人是清和先生的侄女，有些是爱屋及乌，有些是借机攀交情，上程氏律所的人多了许多。为了让客人上门能够得到及时的接待，程婷给程氏律所招了两名讼师。
只不过，目前的律所接的都是一些小案子，大多都是写好状纸就行了，所以，程氏律所看似繁忙，其实也是入不敷出。但是，程婷并不在意，她开这个律所也不是为了挣钱，只是想把律所开在那里，等待有需要帮助的人迈进来而已。
在律所开业半年后，某一天，一个头戴帷帽看不清面容的女子走进了律所，身后还跟着一个看起来不到双十的俊秀少年。
两人的出现立刻引起了一直撑大双眼盯着门口的伙计的注意，几乎是飞奔到两人面前，“客人好，这里是程氏律所，主营代写书状、堂上诉讼、私下调解等一系列业务，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两位的？”
伙计的热情让原本就有些踌躇的两人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我们有一些事情，想问问如何解决。”
“哦哦哦，法律咨询是吧，我们程氏律所也是有的，保证是熟读天启国律例能够提供专业意见的讼师，请两位往会客室稍坐，这就去请讼师过去。”伙计热情着引路，生怕两人跑了，一边在前面走，一边频频眼神偷瞄两人有没有跟上。
“娘，要不咱们还是去找小姨吧？这程氏律所这么冷清，伙计还那么奇怪，我觉得不安全。”那少年忍不住在他娘亲耳边小声嘟囔道。
云氏摇摇头，“景和，凡事求人不如求己。你小姨高嫁入沐府，其中自有艰难之处，就不要为了这种事，让她烦心伤神了。来前我已经打听过了，这律所是程家人开的，再安全不过了。”
谈景和听罢，只好沉下心来，跟着他娘亲进了会客室，等待讼师到来。
程婷一进会客室，便看到一男一女端坐一旁，从他们的长相身材以及服饰料子，猜得出是养尊处优之人，好奇心起，这样子的人，怎么会迈进自己这小小律所呢？
程婷和两人见礼后坐下，直接切入主题：“在下程婷，两位今日来，必是有了律法上的疑难，大可坦率讲来。”
云氏也没有忸怩，“我乃云氏，这个是我独子谈景和。今日前来，是为了咨询下程讼师关于和离的事情。”
程婷点点头，“请讲？”
“我嫁入谈府十八年有余，夫君是乐善伯之子谈莫言，育有一子，上敬公婆，下事姑舅，旁人无不赞我一声贤惠。但是，自从诞下犬子后，夫君谈莫言便再不入我院门，对景和这个嫡长子也是不闻不问。反而日日只往妾室高氏院落去，如同那边才是真正夫妻，而我和景儿只是陌生人而已。这原本也没什么，这大宅院里头，表面夫妻多的是，我对那人也没有多少情分。可是，那妾室却不甘于此，想要取而代之，为此不惜向我和我儿下毒。此事泄露后，谈莫言包庇高氏，将所有证据抹去，并杖杀了所有知情奴仆。我有心和离，谈莫言却不答应。”
“为何不答应？既然谈莫言如此喜爱高氏，何不遂了她的心愿？”
“程讼师，乐善伯府到了我公爹这一辈，已经落魄得不像话了。为了撑住这个架子，才娶了嫁妆颇丰的我，若是我和离了，他们就不能趴在我身上吸血了。我死在乐善伯府可以，但是我不能带着嫁妆和离。”云氏一脸讥讽答道。
“高氏可有生育子嗣？可有在内宅掌事？”程婷好奇问。
“有，不仅有子嗣，还很多，三子两女。至于内宅掌事，倒是没有。公婆还在，这点体面谈莫言倒有给我留着，也或许是舍不得他心尖上的高氏操劳。”
程婷有些遗憾，“可惜了，若是她在内宅掌事，就可以告谈莫言一个以妾为妻。这可是杖九十的刑罚，可以拿这个点和谈莫言谈判和离的。”
“皇上敬爱嫡妻，百官有样学样。谈莫言自己就在礼部上差，这些事情，他自然懂得，让妾室掌管内宅事，这么明显的以妾为妻的把柄，他才不会犯呢。”
“这倒有些为难了。向来都是男方主动休妻或和离，若是男方不同意，女方想要成功和离的机会少之甚少。除非……”程婷有些犹豫不决。
“除非什么？”云氏急切问道，“程讼师尽可说出，做与不做，再说。”
“除非云夫人你举报谈莫言某些罪行，一旦确认罪行后，你们两个的婚姻关系就可以解除。只不过，云夫人，妻告夫，你也得徒刑两年。”
程婷的话音刚落，一旁一直默默无语的谈景和立即开口说道：“不行，娘，你怎么可以受徒刑呢？还是两年？这肯定不行！”
“谈公子别急，且听我说完。”程婷说道。
云氏一脸淡定，安抚了一下谈景和，示意程婷继续说。
“我朝律法对女犯收监是有优容的。凡妇人犯罪，除犯奸及死罪收禁外，其余杂犯，责付本夫收管。如无夫者，责付有服亲属、邻里保管，随衙听候，不许一概监察。云夫人只是告发夫君，属于优容的范畴，只要到时候申请下，就可以不用收监了。实际上，也不算徒刑了。”
云氏听罢，脸上扯出苦笑，“有服亲属，怕是难了。云家向来以无归宗女为荣，若我归宗，还是以状告夫君这种方式归宗的话，不给我一根白绫让我自行了断便罢，哪里还会收容我。”
程婷没想到，自己灵机一动想到的主意，竟然是在这里出了茬子，她还以为最难的点会是找到谈莫言的罪行呢。
见程婷有些愣住，云氏惨然一笑，起身说话，“罢了，今日打扰程讼师了，是我没这个福分可以和离。”
谈景和原本想说些什么，被云氏瞪了回去，两人就这样，无可奈何得离开了程氏律所。
程婷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只觉得心里酸酸的，为云氏刚刚那笑中的无奈，也为女子在这世道所遭遇到的各种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