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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不可一日不打!

为了不刺激到曾经被三小姐吊着打的下人们,越罗小脑瓜子一转,想了个“绝妙”的法子。

“阿杳,绑上!对!就把我绑这根柱子上!”

越罗贴着凉亭的柱子努力让自己站得笔直,阿杳正拿着麻绳将她与柱子捆绑。

有了柱子做支撑,伸手又能够得着沙袋,不必阿杳在身侧随侍,拳想怎么打就能怎么打。

“两刻钟后给我送一壶水。”阿杳临走时越罗如此嘱咐。

作为拳击运动员的越罗深知运动是强健体魄的良药,但现有的这副皮囊太过虚弱,绝不可操之过急,运动强度需循序渐进。

两刻钟后,阿杳送来了参茶。她看见越罗跟前的沙袋上出现了半个拳头大小的凹陷痕迹。

阿杳给越罗松了绑,搀扶着她在凉亭内坐下,卷着帕子擦拭起越罗额前渗出的汗珠子。

越罗错开阿杳的手,只端起参茶,又示意她再斟上一杯。

“你也喝啊!”越罗嘬了一口,运动过后毛孔张开的感觉令她心情格外愉悦。

阿杳瞪大了眼睛,不住摸了摸肩膀,便是昨日,一向跋扈狠毒的三小姐竟是伏在她的肩头嚎啕大哭。

哭声是那样地悲戚,像是失去了什么。

以至后来,她也跟着哭了起来。

越罗对她说,从前的越罗已经死了,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人打她,她会保护她,就像姐姐保护妹妹一样。

“小姐……”阿杳自然不敢僭越与越罗一起用茶,她将目光试探着抛向越罗,像是有话要说。

“有话直说,不要扭扭捏捏的。”越罗一向喜欢有话直说的人,面对阿杳也不例外。

阿杳缄默一阵,鼓足了勇气,终于对越罗道:“小姐,您好像变了。”

“变了?”越罗喝茶的动作一顿,立马反应过来,阿杳大概是在怀疑她的身份吧!

如果被发现现今的越罗并非曾经的越罗,会是怎样一个下场,越罗也摸不准。

保险起见,还是找个说辞搪塞过去。

越罗暗自点头,末了回答道:“我是变了,一场大病给我病糊涂了,好多东西都记不清……”

越罗瞥了一眼阿杳,心想人生地不熟的,还是需要培养两个心腹。

阿杳年纪尚小,心思该是比较单纯,又从小随侍原主左右,只要能抚平曾经对她造成的伤害,是最适合培养的人。

思及此,越罗用最寻常的语气说着最刻意的话道:“这场大病于我来说也算是报应,我也想清楚了,我要弃恶从善,多多行善积德以赎罪孽。阿杳,你自小跟在我的身边,说起来也是我除去爹娘兄姊之外最亲近的人。眼下我一身病骨,今后还要仰仗你贴身照料。”

阿杳像是被越罗的话打动,竟是红了眼眶道:“小姐说的哪里话,奴婢照料您都是分内的事。”

越罗咧嘴一笑,开始打听所在时空的事情。

只有足够了解,才能足够适应。

大黎国开国以来已有二百三十三年,自先皇登基以来,正值盛世。

越罗的太师爹名唤越达,除去越罗之外,还有两儿两女。

嫡长子越铖官居从五品侍读学士。庶子越锴尚且是个四岁的毛娃娃。

嫡长女越绮乃是当今圣上黎禛的宠妃。庶女越绫年岁十六,晚作为嫡次女越罗一年所生,住在西苑沉香阁,尚未婚配。

越罗生母罗氏早逝,如今越府乃是妾室蒋氏执掌中馈打理府上内务。

罗氏去世的这些年来,越达既未将蒋氏扶正,也从未动过续娶正室的念头。

越达与正妻罗氏的结合在京都乃是坊间佳话。越达出身名门,罗氏出身卑微,越达力排众议甚至不惜与宗族割裂迎娶罗氏。

渐逝的光阴虽是平淡却足够温馨,直至怀上越罗那年,罗氏被诊出顽疾。

罗氏恐命不久矣,子女无人照料,央求越达迎娶妾室。

“倒是个痴情种。”越罗唏嘘。

越罗越罗,原来是用来寄托对亡妻的哀思。

“我比越绫早生,上头只有一位长姐,为何是三小姐?不应该是二小姐么?”越罗觉着奇怪。

“小姐您忘了?太师不许旁人提起二小姐半字!”像是触及雷区,阿杳抱着托盘往后退了两步,将头埋得极低。

越罗点点头,又细细想来越达该是不大待见越罗这个女儿的,自她苏醒以来这数日,越达也未曾前来看上一眼。

偌大的东澜苑,来往的人影屈指可数。

也是,曾经的越罗作恶多端,早便是府上人人避之不及的阎罗、京都人人喊打的老鼠。

放眼整个京都,能与越罗的响亮名声并驾齐驱的大概就只有当朝大太监戮青苏了。

权倾朝野,谋害忠良,杀人如麻。

休息够了,越罗让阿杳再次将她绑上柱子,她要再敲打敲打眼前的沙袋。

经由锻炼,越罗的身体逐渐有了起色,数日后,无需捆绑她也能独自站在沙袋前捶上半刻钟。

每日捶打沙袋的奇怪行径很快便传进了越达的耳中,阿杳被传去问话不久后宫中的太医王贞便跟着进了东澜苑。

王贞捂着先前被越罗揪秃半边的羊须胡子给越罗看诊,又询问了阿杳一些越罗行为上的细则,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越罗恐得了癔症,每日捶打沙袋乃是发疯的前兆!

当这句话自阿杳口中吐出时越罗不住翻了个白眼:“这老头子数日前还说我活不过三天呢!”

越罗不以为意,倒头就睡。

是夜,廊下的灯火忽明忽暗,越罗宛若一具行尸走肉,她双眼通红,颊边挂着泪痕。

她抚摸着沙袋的纹理,像是在打开某种联结的印记。

良久,她终于抬起手腕,一拳捶打在沙袋上。

一拳捶打在沙袋上,她看见三四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拖着一张病床飞快地冲向手术室。

“病人突发脑溢血,快准备手术!”

一拳打在沙袋上,手术室门口,医生脱下了口罩,神色惋惜。

“我们尽力了,请节哀。”

一拳打在沙袋上,穿着校服的越锦跑丢了一只鞋子,瘫坐在手术室门口的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姐——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

一拳打在沙袋上,挤满哭声的空气里,一把把话筒伸向了越罗的教练。一阵嘈杂声中,走廊墙上挂着的电视里电视台开始播音。

“据最新消息,数次卫冕世界冠军的女拳击手越罗赛后因脑震荡入院,后突发脑溢血,抢救无效于凌晨2:33分不幸离世!”

死了。

死了啊!

越罗颤抖着,眼泪一滴接着一滴滚落,她木讷地捶打着沙袋,胸腔里的哽咽声随着捏紧力量的拳头在荒凉的暗色中迸发。

“咚!咚!咚!”

越罗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萦绕在她周身那沉重的悲怆化为了猛兽,试图将她击垮吞灭。

“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越罗一拳接着一拳砸在了地上,喉咙里发出的怒吼逐渐与时空另一端越锦的哭声重叠。

哭吼声撕裂了整个太师府那寂静祥和的夜晚,住在偏房的阿杳率先冲进院子里,她看见越罗的拳头因锤击地面而鲜血直流。

不知锤击了多久,越罗踉跄着站起身来,身着的单衣已被零星的血渍染红。

越府上下的人手跟着自家主子自太师府各个院落涌来,挤满了东澜苑的院子,他们提着灯笼,面目狰狞地举着火把,却又像瑟缩在不远处银杏树下的阿杳一样懦弱。

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上前半步。

宛若绸缎般丝滑绮丽的火光中,越罗恍惚间回到了赛场的擂台。

擂台下的观赏台上座无虚席,她的粉丝高举着旗帜与她的海报,为她助力加油的呐喊声像是燃烧得热烈之至的火焰。

而她的妹妹越锦,就坐在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拢起双手靠在唇前朝她大喊——

“姐姐!你一定要赢啊!”

越罗笑了。

她将拳头伸向了沙袋,发疯似的对着它重复无数场擂台上曾有过的拳击动作。

击打声中,她想再看一眼她珍爱的妹妹,她所热爱的事业,以及那个再也不属于她的世界。

火把上最后一丝火光熄灭的时候,举着它的小厮看着直挺挺倒下的越罗揉了揉长时间瞪着的双眼。

三小姐当真……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