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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罗发疯的消息很快便在京都四散开来。

街头巷尾无论是男女老少,每个人的嘴里,见面第一句话,就是:“诶?听说了吗?太师府那个无恶不作的小夜叉发疯了!”

这条消息传进曾经被小夜叉欺凌的老乞丐耳中时,老者禁不住老泪纵横,直感叹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消息能传进平民老百姓的耳中,自然也能越过高墙传进宫闱。

身为宠妃的长姐闻此泪珠漱漱而落,钦天监领了圣意夜观星象与国师一道占卜。

“太医院对三小姐的病症束手无策,据老臣卦象来看,三小姐乃是为恶灵所扰。”身处黑暗中的国师太叔泽央对着龙案前的一抹明黄躬身相禀。

“如此,国师可有妥善之法?”飞龙在鎏金香炉间吞云吐雾。

“纵观朝野,唯有东厂厂督戮青苏戮大人的生辰八字能压得住此番邪祟!”

话音刚落,一双赤虎绛色云纹锦靴踩进钦天监自琉璃瓦间揉进的光影里。

“既是如此,厂臣斗胆向圣上求取一道赐婚圣旨!”

颇为慵懒的声线,好似早春檐下那融暖的日光。

尚且神思空洞、僵卧在床的越罗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世,她的姻缘,便在所谓父亲的默许中草草许给了一个太监。

越罗花了三天接受自己在现实世界已然死去的事实,这才将现有的生活拉回正轨。

她惯行着早睡早起锻炼身体的习惯每日卯时便下榻绕着院子跑上五圈,再进行洗漱、用膳。

阳光正好!

越罗让阿杳搬来桌椅置于院中的银杏树下,贪婪地晒起了太阳。

想想曾经,训练排得满档,她几乎没有机会如此惬意地享受阳光。

越罗一边品茶一边赏秋,不知是不是近来夜里睡眠质量不高、神经衰弱得厉害,此情此景,天为被地为床,越罗只觉眼皮愈来愈重,最后毫不留情地耷拉下来。

就在她即将进入梦乡时,一片银杏叶悠然坠落,砸向了她的眼窝。

越罗半梦半醒,抬手将银杏叶拂去,伴随着两句呓语习惯性地翻身,却不想栽下了桌凳。

一个激灵猛醒,眼看着即将脸先着地,越罗本能地叫出了声。

说时慢那时快,在越罗的小脸蛋与地面亲密接触的前一刻,不知从何处窜出了一只绛色锦靴,避免了这场悲剧。

越罗的额头刚好靠在了那只以金丝纹绣赤虎祥云的靴子上。

尽管如此幸运,但这样的际遇还是令越罗的内心禁不住直呼好家伙!

好家伙!幸好亲这个人鞋尖尖的是我的额头而不是我的这张大嘴!

“摔花了脸,本官可就要退货了!”

夹杂着奇怪腔调的男音令越罗汗毛竖立,越罗不住抬头看去。

来人身形颀长,身着绛色妆花曳撒,头戴双虎腾云进德冠,腰系翠玉镶金绦带旁配漆金短刀。

实属华丽。

逆着光,越罗端详起他的长相:宛若玉琢般的脸庞之上,细长却又不失剑锋的双眉压迫着一双深邃以至高光不明的瑞凤眼,岚月驼峰般的鼻梁下,两片红唇宛若初绽的蔷薇花。

只因他上唇极薄,以至越罗遐想,若是这个男人咧嘴笑开,他眉眼间的阴鸷、冷淡与压迫将像云雾如临曙光被近数吹散。

当真是个极美的男子!

美到既有女性的柔和,也有男性的坚毅。

越罗不得不承认,在她存有记忆的这长久光阴里,抛开日常所见,便连活跃在荧屏上的一众男星能与之相媲美的也寥寥无几。

真是稀奇,今日这偌大的院落不止来了生人,便连鲜有踏足的越达也现身于此。

越达身着橙红麒麟服,头戴乌纱帽,须发略显斑白,有着精瘦的身形。

越罗并不想触及他的目光,只因每每撞上,她总能从中析离出精明与算计。

“还不同厂督见礼?!”越达言语之外似有责怪越罗礼数不周之意。

厂督?

东厂还是西厂?

他居然是个太监?!

不会就是阿杳口中那个权倾朝野、谋害忠良、杀人如麻的大太监戮青苏吧?

如若真是他,眼下最好不要得罪。

越罗眼珠子一转,挤出一个看上去很是灿烂的笑容,刚想抬起手打个招呼又赶忙正身肃立,双手虚握,右手压左手置于腹部正中央,双腿曲膝目光下视道了声督主万福。

越罗并未急着起身,她看见太监穿戴熊皮手衣的右手捏着一柄明黄色的卷轴。

“三小姐尚知礼数,并未得疯病吧?”太监将双手背去身后,饶有深意地转头看向越达。

越达神色寻常,像是早知太监会如此询问,语气淡然道:“越某怎会欺瞒戮厂督,小女前几日夜里当真犯了疯病,那凉亭内悬挂的沙袋上尚有她击打留下的血手印!想来,该是厂督气盛,压住了邪祟方令小女暂有清醒。”

戮厂督!

是戮青苏坐实没跑了!

越罗本能地往后退去半步,她看见戮青苏将目光瞥向凉亭中悬挂的沙袋。

该死!

这几日神思恍惚,竟是忘了将饱受蹂躏的沙袋给换下……

那柄卷轴,难道是惩处疯子用的催命符?

越罗将缠着绷带的十指藏在身后,一番思想斗争后壮了壮胆子,打算直接问个明白。

话还未说出口,越罗便看见妾室蒋氏携年幼的越锴前来,她的身后,跟着一向胆小怕事的越绫。

蒋氏名唤盛秋,未满四十的年纪,身着一袭烟紫立领长衫,下配黑金福禄马面,风韵犹存的容颜宛若她云髻旁簪带的通草芍药一般婉约大气。

看上去不像是个坏人。

越绫的容颜与蒋氏七分相似,承袭了她那张宛若银盘的脸廓。虽说是宛若银盘,但胜在圆润而不失精巧。

在察觉越罗的目光时,越绫像是被什么刺中,赶忙躲去蒋氏的身后,那双饱含春水的杏眼乍泄出点点楚楚可怜的眸光。

想必也是受过欺凌。

越锴倒是对越罗未显惧意,一进门便挣脱母亲的束缚,嘴里喊着父亲撒开步子疯跑起来奔向越达。

直至越达将他一把擒住,领着他向戮青苏见礼,这娃儿在见了戮青苏时才“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蒋氏脸色大变,赶紧上前捂住越锴的唇舌,熟稔地向戮青苏赔着不是。

越达使蒋氏将越锴带出门去安哄,过了片刻,蒋氏带着哭累了睡去的孩童进来,一道的,还有因公多日未归的越铖。

该是洗漱打点了一番,越铖褪去官服,身着靛青襕衫,显得素净清爽。

越铖的长相看上去令人身心愉悦,周正的脸廓、周正的五官,拆开来看平平无奇,凑拢却别有一番超凡脱俗的正气。

“阿罗。”

这一声呼唤,乃是出自越铖之口。

很是温柔,夹带着兄长之于幼妹那天生的宠溺。

许是一奶同胞,又或许是阿杳说曾经的越罗每次闯祸都是越铖代她赔礼道歉、收拾烂摊子,越罗潜意识里觉着这位兄长万分踏实、可靠。

越罗自然想要与他亲近,但“大哥”二字尚未吐露,只闻得越达低声呵斥起越铖。

原是越铖未向戮青苏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