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黏腻的液体在越罗的脚下漫散开来,越罗颤抖着蹲下身子,她看着脚旁血淋淋的头颅,再也难以自控惊声尖叫。

尖锐刺耳的喊叫刺穿了阿杳的听觉,顾不上手中端来的温水,阿杳随手一放赶忙来到拔步床前。

“夫人?夫人!”阿杳试图将越罗晃醒。

经由沈嬷嬷教习了规矩,阿杳早已跟着改了口,改唤越罗为夫人。

在阿杳的晃喊声中,越罗惊慌失措地睁开双眼,猛地坐起身来,这时天已经大亮。

“夫人可是梦魇了?”阿杳一眼看出越罗乃是梦中受了惊吓,赶忙给越罗递来一杯热茶。

温滚的茶水落入腹中,越罗这才得以缓上两口气,双手捂着杯子反问道:“什么时辰了?”

阿杳只答刚至辰时,听闻喊叫的左瑾瑶这时也进入房来,先是确定越罗无碍,方询问出了何事。

“没什么。”越罗有所掩饰,掀开锦被下了榻来到洗漱架子前掬起清水盥洗起来。

“夫人梦魇,想是梦中受了惊吓,故而叫出声来。”阿杳往左瑾瑶身旁移了两步,轻声告知她道。

越罗擦拭脸上的水渍,下意识问道:“戮厂督起了么?”

“想是昨夜处理公务到了深夜,督主尚且睡着。”左瑾瑶回答。

“戮厂督尚在抱事庭安住时也时常晚睡?”越罗在梳妆台前坐下,阿杳上前为她梳头。

左瑾瑶道:“督主向来克己奉公,讲究今日事今日毕,若遇公务繁多,宵衣旰食是常有的事。”

越罗句句不离戮青苏,这一转变令左瑾瑶不住悄悄地将目光投向越罗观察起来,此时越罗正手执螺子黛画着眉毛,像是适才的言语并非是出自她的唇舌。

“戮厂督平日里都起得很早?”越罗将螺子黛放下,又在胭脂盒里挑挑选选。

“督主身居高位,除去休沐与官假,无论是大朝会还是小朝会都必须参与,故而每日卯时便需起身。”左瑾瑶道。

越罗点头,心下推算了一番,发现戮青苏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睡眠时间严重不足,不住有些忧心他的头发。

“年纪轻轻秃了可不好。”越罗往脸上拍胭脂的动作一顿,随口嘀咕了一句。

秃了倒也没什么,凭借戮青苏的那张皮囊,纵是秃子也定是位英俊潇洒的秃子。

越罗其实更加担心他某一日猝死案台。

想到梦中场景,越罗一不留神,颊边的胭脂染得过重,像是生生被人抽去一巴掌留下的印子。

越罗将胭脂洗净,又问:“戮厂督夜咳的病当真只是小病?”

“夫人放心,迁子神医说了,督主的病虽久治难愈,但并不危及性命,按着往年,眼下已然立冬,待初雪降落,督主便不再夜咳了。”左瑾瑶并不清楚越罗询问此事的用意,有意试探道,“夫人问这些……”

“有些不放心,随口问问罢了。”越罗将脸左右侧动,经由镜子确认脸上的胭脂已然施匀,轻轻叹了句,“早些下雪便好了。”

“这几日天有些阴沉,想是很快便将落雪。”左瑾瑶说着为越罗取来衣衫,道,“天寒得厉害,虽说我今日已然吩咐下人将地暖生起,可夫人您身子弱,还需往厚实里穿。”

“冷热我还是自知的。”越罗将衣衫穿妥,“我断不会为了一时好看便将身上穿着褪了去。”

原以为戮青苏会睡到日上三竿,未曾想辰时三刻他便起了。

“左内侍说你夜里梦魇?”戮青苏刚出房门左瑾瑶便将越罗惊醒的事告知了他,故而刚到膳房,尚未坐下他便询问起越罗。

越罗喝粥的动作一顿,稍作思量道:“许是连着睡了好些时辰,将头睡懵了,故生梦魇,不碍事。”

戮青苏闻此也未曾多说什么,只是早膳过后不久,君迁子便登了门。

君迁子为越罗诊脉,只说越罗刚经起落,梦魇不足为奇,过几日便有恢复,无需过于忧虑。

君迁子前脚刚走,姨娘蒋氏与越绫便在越铖的陪同下登门来访。

昨日早晨越铖走得匆忙,放不下心,便与蒋氏母女一道再过来瞧瞧。

越罗差阿杳备下茶果糕点,与几人坐下说话。

蒋氏对越罗一阵嘘寒问暖,晓她确实无碍,这才彻底放心。又让越绫将带来的食盒打开,从中端出汤盅道:“昨日姨娘上街偶见有野夫捕得山养血鸽,便买了下来,与阿胶、红枣一同烧炖,汤尚且温热,快喝了罢。”

“山养血鸽可是稀罕物,哪里是偶见便可轻易买到,分明是姨娘你特地寻了几条街买来给阿罗补身子的,炖了好几个时辰。便是我与四妹,都不曾喝得。”越铖端起茶盏,笑着拆穿蒋氏道。

“你二人尚在家中,若是想吃我做的饭菜我即时便可做与你们,阿罗不在跟前,想吃也无处抓来。”蒋氏笑回越铖道,末了又催促越罗,“阿罗你快些吃呀!”

越罗闻此心中不知作何滋味,双手迟迟不敢去接汤盅。

蒋氏待她上心如此,到令她一时间难以消受。

越罗总是会想,她是一个小偷。

眼前的一切,本都属于那个真正的三小姐越罗,并非是她一个冒牌货!

她的目光顺着蒋氏、越铖、越绫的脸颜一一划过,她深刻地感知到,倘若有一日他们知晓她来自另一个时空,他们对她的这些好,都将自她身上尽数讨回。

她会被厌恶,被狠狠丢弃!

一片曾经被捞上岸的浮萍,将再度漂泊入水,无依无靠。

她再也回不了家,除了越家与戮府,她已经彻底无处可去了……

想到这些,越罗脸色煞白,难以控制颤抖起来。

“三姐姐,你……你怎么了?”却是越绫眼尖,一眼察觉越罗的异样,略显不安地小声询问越罗。

“想是天寒,穿得单薄了些。”越罗随即紧了紧衣领,加以掩饰。

越铖闻此赶忙叫来阿杳,差她前去为越罗取件厚实外衣,又将身穿的氅衣脱下,披在了越罗肩上。

“快将汤喝了,暖暖身子。”蒋氏闻此又将手中的汤盅往越罗手旁放了放,催促道。

越罗不好再推辞,只好将汤盅端起,吃肉喝汤。

如此鲜美的羹汤,越罗却是喉头像是堵了一把沙子,难以下咽。

“多谢姨娘,血鸽汤很好喝。可是阿罗……”越罗吃了许久都未曾将羹汤尽数吃下,她将汤盅放下,伸手拉住蒋氏的双手,分明是想露出笑靥,却未曾想鼻根一酸眼泪跟着滚落下来。

蒋氏只以为越罗在戮府受了其它委屈,一时间只恨自己做这个姨娘的无能,不能帮衬越罗。

又知越罗前日哭了许久,故而一见她流泪赶忙起身,为她擦拭眼泪道:“好孩子,喝不下咱们便不喝了。入冬了,总哭伤眼。”

“是不是戮青苏欺负你了?!”越铖一看越罗流泪,心疼得要命,脸瞬间跟着拉了下来。

越罗摇头。

越铖只怕越罗是心受苦楚不敢言说,左右又不见戮青苏人影,僵着一张怒脸询问取了外衣归来的阿杳道:“戮厂督人去哪儿了?妻子母家来人也不知出来露个脸,真是不懂规矩!”

“大哥,东厂那边来人说有些急事需他前去处理,他走了已快一个时辰了。”越罗拭干眼泪,将氅衣递回越铖手中,道“我哭不是因着他。”

“那是因着什么?”越铖不住追问。

越铖自然等不到越罗回答,他看见越罗将头低垂,似乎在刻意回避这个问题。

越铖想到费南桥的那些言语,也是心下着急,竟有些逼问的意味道:“阿罗,你前去寻费南桥作甚?他到底同你说了些什么以至你伤心至此?”

犹如惊弓之鸟,越罗猛觉被电流贯穿,整个人剧烈一颤。

不安与惶恐袭上心头,像是坠落湖底,害怕身份被他人识破的她张开五指想要抓住什么,却左右扑了空。

越铖看见越罗缓缓抬起拳头咬在唇边,像是在忍着哭声。

“阿罗,凡事不要瞒着大哥!费南桥……”

“越铖!”

一声冷怒将越铖的逼问折断,将双手背在身后的戮青苏沉着一张脸从门外走了进来,他怒瞪着越铖,仿佛要将他生生刺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