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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温婉柔声,让谢昀亭的手停住一瞬。

随即又重新回到少女背上,

“安将军他,文韬武略,目光深远,刚正自律。是个不可多得的雅将。”

他一再认为,朝臣若都像安奉芝一样,大齐江山便是盛世。

奈何,这样的人,却是被排挤的异类。

在他父皇还是皇子时,便与安奉芝私交甚厚。

就是因为如此,安将军便请旨出京守边,不留任何拥兵近政的嫌疑。

所以,当年他确信,只要向父皇求娶安家女儿,必然会被恩准。

谁料,父皇最后几年,一直昏昏沉沉。

他们也再没机会好好说过话。

少女娓娓笑道,语气有些凄凉,

“他不是个好父亲。”

不是个好父亲么?

怎么会!

她八岁那年,安奉芝执意送她回京,就是已预料到,刘娴会查到先帝留给三皇子的手书。

想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

只不过,当年她年纪太小,不懂而已。

谢昀亭的手指,抚在她的鬓角,

“怎么会,安将军一定是疼爱小绮的。”

再被人唤小字,少女半睡半醒间,觉得亲切且安逸。

即便不信,他说的话,也是她最想听的。

少女长睫颤了颤,依然闭着眼睛,

“皇上骗人的。”

谢昀亭轻笑,手指依然在她发间轻捋,

“我根本不会骗你。”

他边说,边似无意间问道,

“秦敬这些年从未出过京,竟对萧州动向如此了解。”

少女迷困间,解释道,

“他只是刚好有个亲信在萧州而已。”

谢昀亭落在少女鬓间的手,并未停下。

不明的神色,在黑暗中像是透出光泽。

果然是他。

这个人,早年商贾出身,后入了仕。

因他和刘娴是同乡,谢昀亭还特意查过他的档案。

许多地方看似合理通顺,实则很像春秋笔法。

此人入京时,已经三十有余,却未有妻女家小。

档案中一笔带过,说是与他订婚女子家中悔婚,耽误了他婚姻嫁娶。

直到来京后,才娶了位官宦家小姐,没两年还病死了。

之后便说追思亡妻,无心再娶。

不过,他为人疏财仗义,与京中官员交好。

即便对被排挤的官员,也多有帮助,他与安奉芝的交情,便是那时有的。

在朝中为官这些年,是为数不多被称道的人。

而就是因为如此,此人才遭到谢昀亭的怀疑。

朝中二党,非李即刘。

能在朝中打成一片的人不多,没那种本事,也没那种可能。

而他就做到了。

在太后身边管了多年织造和茶政,还能和李琰的门生打成一片。

这个人,像是脱离了李刘二党,又凌驾于他们之上。

在谢昀亭看来,有一种极大的可能是。

他们各自都以为,秦敬是自己人。

换种说法就是,他们派到对面的奸细。

只是,二党中不乏心机深沉的人。

秦敬又是以何种说辞,在他们之间周旋多年的呢?

他揽下救安小绮出萧州的人情,目的是什么?

知道如今所居凤位的人,正是安奉芝的女儿,又秘不发声,到底要做什么?

想到这,谢昀亭将倚在他腿上睡着的少女抱在怀里。

这女人,应该也是发现了秦敬的哪里不对,今天才会在半睡半醒间,放松警惕的。

在她回京后,他们应该见过面。

自他登基起,宫禁如同虚设。

太后常召秦敬议事,在丝绸和茶政方面,肯定私扣下许多油水。

议事之余,路过汐月宫约见,倒也不是件难事。

或许更早……

谢昀亭剑眉皱起,想到帷帐中重见少女时的场景。

好端端的,她不在山下看表演,被官兵追到山顶。

难不成是当天见了秦敬,为防他暴露,她便自己把官兵引走?

凭借自己对她的了解,她刚入京时,绝对无心观赏歌舞。

更不会像其她官宦闺女那样,想寻个进宫的机会。

她肯去那种场合,无非是有要见的人。

而他那天记得清楚,太后点名要秦敬去帐中帮她烹茶。

有个不成型的想法,迅速在谢昀亭的脑中迸发。

他觉得这个人,以后要更仔细的查下去。

一旦有结果,就要尽快让少女认清他。

并且设法把他除掉。

不然,一切都太危险了。

怀中的女人,像是在好梦。

小脑袋在他怀中蹭了蹭,抬起一只胳膊搭在他的肩上,

“皇上,钟玄寺在哪呀!”

谢昀亭仍在轻拍她的背,

“是京郊的一个寺庙。”

由于本朝君主崇道,王公贵族们也大多以道教为尊。

像同是京郊的隐龙观,就是皇家常去祈愿的道观。

而钟玄寺,头些年先帝病重时,兴盛过一段。

是刘娴相信那里高僧的法事,每隔一段时日,都要请进宫来,为先帝作法祈福。

然而,并没什么用。

她为何,忽然提起那个地方。

难不成,那天偷听许府的时候,听到了这档子事?

外边传来扳动机关的声音,谢昀亭知道,是观尘他们回来了。

“送回去了?”

三人闻言,立刻应是。

青砚又详尽说道,

“皇上,我们将许谦安送回许府,又暗中查探许久,确定无人发现,才赶回来的。

只是,许大人家西院里,好像在准备两车东西。

好像是家中小姐要去哪个寺庙小住。”

去寺庙小住,要两车东西。

而且这三更半夜的,就开始准备了。

许晋这个女儿,还真是好大个阵仗。

“没被发现就好,咱们回去吧。”谢昀亭抱着唐婉,尽量轻缓着步子,向外走去。

琉璃本想去接的,见皇上没有换人的意思,便退回来。

三个人慢慢跟在谢昀亭身后,生怕出一点动静,扰了娘娘安睡。

观尘瞧着皇上小心翼翼的背影,再想着他这些时日的诸多转变。

百感交集。

皇上比以前开朗多了。

这的确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只是,他这些年郁郁寡欢,不只是因为关海惨案。

更是因为,安家那个美丽的女孩。

那姑娘,八年前死在萧州了。

皇上见了那份档案后,眉毛皱得差点把那页纸撕下来。

再后来,他多年没有立后,也从没与哪个宫嫔有往来。

直到现在……

他是真的爱上贵妃娘娘了吧。

观尘也说不好,这件事是对还是不对,是好还是不好。

明明皇上近些时日释怀许多。

只是这种释怀,终究是喜新厌旧。

原来人,也都是会变的。

即便他觉得皇上不会,觉得谢昀亭会一直在心里,爱着那个喜欢在马上嬉笑的清丽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