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下午六点左右到了裴家的门口，程温棋扫了一眼腕表，又用衣袖遮挡好了。
天色已经拉长，六点多的天空还是一片湛蓝，只有西边点点夕阳，马车停在了锦云城裴家门前。
“夫人，小心脚下。”
掀开车帘的是一个穿着蓝色短袄的中年女人，藏蓝色的下裙没过脚踝，挡住了一双薄底的绣花鞋，一头发丝被纯银的发簪挽在脑后，见到跟在玉婉身后的程温棋，目露诧异。
她竟然甘心走在姨娘身后。
哪里知道程温棋根本不在意这个，而是躲在后面看了一眼时间。
玉婉看到她的视线，胸口有些闷，心烦意乱，“陈嬷嬷，你一会儿带夫人去房间休息，舟车劳顿几天，我也累了。”
本来应该是玉婉带程温棋去院落的。
但是想在她已经心烦的不得了，不愿意再去看程温棋的模样。
陈嬷嬷没有吭声，伸手去扶玉婉，耽搁了一句话，程温棋也已经走了出来。
眼神微动，玉婉余光看到身后的程温棋，脚下不稳，直接往马车下面倒去。
“啊！”
陈嬷嬷伸手去接，却没有接到，听到尖叫声，程温棋下意识伸手去拽她，也碰到了轻飘飘的衣袖。
玉婉重重的跌在地上，手掌被石子摩擦出了血痕。
“姐姐，你怎么撞我呀。”玉婉娇滴滴的落泪，又不卑不亢的抬头，盈盈弱质的模样，看起来让人心疼。
陈嬷嬷看了一眼地上的玉婉，这才偏头看向程温棋，目光中透着怀疑。
“夫人，”她上上下下用极其隐晦的眼神扫了程温棋一眼，才开口，“先下马车吧。”
说着，伸手手臂去搀扶程温棋。
程温棋撇撇唇角，没有去扶陈嬷嬷的手腕，而是自己跳了下来，一甩裙摆，动作飒爽。
真是无语了，碰瓷能不能出点儿新手段。
这是摔给谁看了。
“怎么坐在地上呀？”宋凌云带着季糖糖从大门出来，看到摔在地上默默啜泣的玉婉，微微蹙眉。
玉婉抬头看了一眼，手指无意识的攥着衣角，有点无措，怯怯的低下了头。
停在大门口，陈嬷嬷恭敬行礼，走到宋凌云面前，看了一眼一旁的季糖糖。
“没什么不能说的，直接说就行，有什么是少爷不能听的吗？”宋凌云不悦的看了一眼陈嬷嬷的眼神，冷声说道。
陈嬷嬷顺势开口，“玉姨娘摔下了马车，说是夫人撞的。”
碰瓷？
季糖糖微微挑眉，转头看向程温棋。
她站在马车边上，身姿挺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扮演圣诞树。
“你看到了吗？”宋凌云松了眉头，似乎无意的询问着，“你站在马车下面有看到吗？”
陈嬷嬷看了一眼一旁的季糖糖，低声说道，“奴婢看到夫人确实碰到了玉姨娘。”
听到陈嬷嬷的话，玉婉松了一口气，她猜测那个角度的陈嬷嬷应该看到了程温棋碰到了她的肩膀。
只是低头擦拭着眼泪，玉婉低声啜泣着，那模样可怜的不得了。
宋凌云赞赏的看了一眼陈嬷嬷，抬眸对上了程温棋的视线，清了清嗓子，上前两步，“温琪是正房夫人，就算是要惩戒姨娘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只不过在门口终究是让人看了笑话。”
程温棋意外的挑眉。
没想到，裴夫人的段位比玉姨娘强这么多呢。
听起来是为她出头，实际上就是做实她善嫉妒呗。
给她舆论压力，道德绑架呀。
不过，她身边这位有道德吗？
程温棋还没说话，宋凌云却看到季糖糖就这么走向了程温棋，拍拍她肩膀上莫须有的灰尘，一脸心疼的询问着，“撞疼了没有？你要是想把她撞下马车，下次让丫鬟来，别累着自己，哈～”
宋凌云：“……”
玉婉：“……”
程温棋：“你可是真是一个天才！”
玉婉和裴夫人这出大戏真是唱给瞎子看的。
“我也这么觉得～”季糖糖摸摸鼻尖，微微挑眉，转头看向一旁的玉婉。
玉婉对上季糖糖望着她的眼神，她背后的毛孔都炸起来了，简直要无地自容。
她虽然是装的，但是肯定没有人看到，她害怕什么？
玉婉握住季糖糖的衣角，泪眼婆娑的望着季糖糖，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晶莹剔透的滚落下来，好一副美人落泪的美景。
可惜，季糖糖不太欣赏这做作的美人。
季糖糖目光如芒在背，可已经到了这一步，玉婉只能努力忽略季糖糖眼底的冷意，和心底的惊慌。
她身体前倾，更加用力的握住了季糖糖的衣角。
门口人挺多的，玉婉摸不准季糖糖现在的态度，只能硬着头皮哭泣。
至少，夫人还是帮她的。
季糖糖垂眸看着，眼底若隐若现的戾气，面无表情地道：“玉姨娘不懂事，碍着夫人下车的路了，不如就别碍眼了，送到老家去吧。”
程温棋挑着眉眼，懒懒散散地浑身上下都写着“看热闹”三个大字，安安静静的站在季糖糖的身后，眼神漫不经的扫向裴夫人。
这个才是背后撑腰的大boss了。
听到季糖糖的话，玉婉瞪大了眼睛，哆哆嗦嗦的握住了衣角轻轻的摇晃，“不要啊，少爷，不要……”
她不能去老宅。
裴家老宅距离京城那么远，去了以后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无助的望向最后面的宋凌云，玉婉哭泣的声音真诚了很多，“求求少爷了，不然让奴婢回老宅，夫人……夫人……，奴婢错了，奴婢以后不敢和您作对了，求求夫人，求求少爷……”
还在使坏！
季糖糖微微眯眼，冷冷的看着玉婉，用力的抽回了自己的衣角。
“看来还没学乖，你以为阿温不和你计较，我就是个傻的吗？”冷声嗤笑一声，季糖糖退后一步，拉开了和玉婉的距离，“推你下马车，你也配，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值得脏了阿温的手！”
“澈儿！”宋凌云也不在安静的看着了，上前一步停在季糖糖的身旁，“温琪舟车劳顿了好几天，想来也是累了，你和一个姨娘置什么气，人不乖母亲教她就是了，来人……”
宋凌云对着身后低头听命的陈嬷嬷说道，“带玉姨娘去我那里，我好好教她。”
“是。”陈嬷嬷应到，快步走到玉婉身旁，伸手把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程温棋靠在马车边上，一只腿微微曲起，指尖摆弄着手上的戒指，歪头看着眼前的闹剧。
举起来的一点手掌，露出细白的手腕。
“等会儿。”看到玉婉乖巧的跟在陈嬷嬷身后，程温棋淡淡的开口，“不如先带她回去换衣服吧，而且……还要敬茶不是吗？”
妾室要给正房敬茶，是不变的规律。
原本宋凌云想免了这一出，挫挫程温棋的气焰，没想到程温棋先提起来了。
宋凌云刚想拒绝，就被季糖糖打断了话头，“阿温顺的没错，先让玉姨娘梳洗，然后正堂敬茶。”
季糖糖都已经说话了，宋凌云自然是不能拒绝，只能无声的点头，转身往府内走去。
跟在陈嬷嬷的身后，程温棋进了裴府，穿过九曲回廊，走过了几个院落，看着身旁争奇斗艳的花朵，程温棋笑道：“这花园这是不错，尤其是这水池，很干净呀。”
陈嬷嬷点头应和，眼底是毫不遮掩的鄙夷。
真是没见过好东西的乡下人。
程温棋落后两步，偏头看着正在认真挑选花朵的季糖糖，无奈的抿着唇角。
这个二傻子。
季糖糖选了半天，终于选好了一朵最大的花朵，伸手就给折了下来。
刚想拿给程温棋看看，就看到了程温棋的手掌按在了玉婉的后颈，用力的将人推进了一步之遥的池塘。
“咚”的一声，水花四溅，紧随其后是陈嬷嬷刺耳的尖叫声。
“少夫人！你……你这是做什么？”陈嬷嬷像热锅上的蚂蚁乱了脚步，看着镇定自若的程温棋，声音尖锐刺耳，“还不快去请夫人……快去！”
“漂亮！”季糖糖一拍手掌，来到池塘边，看着在池塘站起来的需要，她睁大了眼睛，对着程温棋竖起了大拇指。
闻言程温棋挑了下眉，决定还是不和陈嬷嬷去顶撞，先维持自己的形象比较好。
玉婉站在池塘里，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到了岸边，落汤鸡一样的模样让季糖糖笑出了声。
陈嬷嬷看着笑的前仰后合的季糖糖，一口气堵在了心口。
夫人呀，夫人呀，这都是什么牛鬼蛇神啊！
程温棋拉住季糖糖，偏头看向需要，冷声说道：“我这个人，不欺负人，也不愿意让别人欺负，你既然说我推你了，我总要做点什么做实了这件事，不然我多亏呀。”
目光扫向陈嬷嬷，程温棋轻轻勾唇，“商人最讨厌的就是吃亏了，你说是吗？陈嬷嬷。”
陈嬷嬷呆愣在原地，背后冷不丁的爬上寒意，咽了咽口水，勉强的勾唇笑着，缓缓点头，“少夫人说的是。”
“走吧，我累了，去休息一下，你们也带着玉姨娘去换衣服吧，一会儿还要正堂敬茶呢。”程温棋微抬下颌，矜贵的颔首，转身拿过了季糖糖手上的花朵，“摘的不错，下次别摘了。”
看着实在是不太聪明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