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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着昏暗的松油灯,三人对视一眼后,杜康淡淡道:“进来吧。”

推门进来时,两个瘦弱的身体因为哭泣依旧在抽动。

见过太多血与火的杜母,依旧是个心善的人。

叹了口气之后,故意说道:“你们爷爷的罪孽已经得到宽恕,他也将自己献给了盘瓠大神,这也是他的福分,你们也不用再难过了。

纶邑也不会对你们什么,一切都照旧。”

杜康温声道:“我刚刚答应羊大的事情也都会做到的。”

羊黎和羊明磕头跪谢后,羊明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说道:“有一件事情我们一直欺骗了主人,他其实不是我们的亲爷爷,我们也不姓羊。”

羊大当然不是他们的亲爷爷。

羊明作为舟国的世子,他的爷爷是舟国的前国主。

杜母不动声色地问道:“羊明,你莫不是伤心之下糊涂了?羊大不是你们的爷爷,你怎么哭得如此伤心?”

羊黎抽泣地说道:“我们忍不住……”说着抬手抹了一下眼睛。

已经平复了不少的羊明继续说道:“就是国破家亡,父侯被杀的时候,我们也没有哭,今天眼泪就是止不住。”

杜康听后有些不忍,想到奶奶去世时自己的心情。

因为父亲是老来得子,所以奶奶去世那年已经是八十高寿了,作为长孙的杜思坝只有十岁。

奶奶无疾而终,将自己梳洗得干干净净地上床睡觉,第二天早上才发现人已经走了。

在大家看来,这是有福之人。

但那一天杜思坝哭得撕心裂肺,旁人无论如何都劝不住,比父亲的骨灰送回来时要伤心百倍。

村民都很奇怪,明明在六岁那年杜思坝就一夜之间长大了,怎么四年过去了,反而变得任性和软弱了。

只有杜思坝自己知道为什么。

哪怕奶奶是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家里也还有三个人,现在只剩母子二人相依为命了。

奶奶终究是舍弃杜思坝而去,去另一个世界寻找自己的儿子了。

羊大舍弃了羊黎和羊明,去另一个世界寻找他的君主和族人了。

杜母顿了顿,才略带诧异地问道:“父侯?你们是什么人?”

羊明抬头,眼神坚毅地说道:“我们是舟国人,当年禹王治水是因我祖有功,禹王亲封的舟国。

我父侯是舟国国主,我们姓姜。”

杜母冷哼一声道:“那羊大妄图欺骗我们,你们这样年纪,也要欺骗吗?”

你们一方诸侯,说国破家亡就国破家亡?这样的身份,到纶邑来做奴隶?”

羊明毫不畏惧地说道:“大夏和寒浞相持二十八载,不是照样灰飞烟灭,何况我们舟国这样……”

世俞拔刀而起,怒喝道:“大胆!我刀上的血迹还未干!你一个黄口小儿……”

杜母高声道:“世俞!坐下!”

羊黎惊慌失措地低声道:“弟弟!”

羊明定定地看了一眼三人,这才低下了头。

杜母看了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的羊明,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淡淡说道:“找你的意思,是寒浞灭了你们舟国?”

羊明低着头道:“是的。”随后将他所知道的事情说了一遍。

寒浇和鹿椒带着人从自己的封地过国出发攻伐封国。

过国就是以前姒开甲的封地斟灌国,寒浞将这块富饶的土地封给了自己的长子,拱卫王城。

两地相距较远,途中少不了补给,寒浇虽然性情暴躁,但是也做到了对沿途诸侯秋毫无犯。

寒浇将邻近封国的舟国选为了最后一处补给之处。

舟国对寒浇途中的所为已经有所耳闻,以为不过是出些粮食而已,最多再献上一些铜器。

不想寒浇到了舟国之后,却故态复萌,又是索要美女,又是要好酒好肉。

连续三天,通宵达旦,醉生梦死。

第三天夜间,国人一片怨声载道之时,舟国陷入屠杀之中。

寒浇等人如猛虎进了羊群,顿时血流遍地。

大巫祝看到一对火把朝着侯府而来,知道寒浇又要赶尽杀绝。

于是让自己那个和姜明年岁身形相似的幼子换上了姜明的衣服,然后将他一刀捅死。

大巫祝跪倒在国主面前说道:“今日事已不可为,假世子已经死在宫里,老臣请求带着郡主和世子一起逃走,为舟国保留一份血脉!”

舟国国主看着眼前忠心耿耿的臣子,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

寒浇没有看到他们父子二人的尸体,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当年相王也只是靠着遗腹子才留下血脉。

斩草除根,赶尽杀绝,不留后患,是寒浞父子的人生准则。

羊明娓娓道来的声音中,杜康眼前浮现出了刚刚醒来时脑海中血与火的画面,不觉微微有些头疼。

这个寒浇,不只是勇猛、狂暴和凶残。

他居然还擅长算计人心!

途中一反常态地秋毫无犯,到了舟国又表现得流连忘返。

等到舟人民心不稳,士气低落,压抑的情绪快要爆发的时候,又暴起灭国。

而封国听到他在舟国夜夜笙歌的消息后,只怕也会放松警惕,这样他再突击封国又会不费吹灰之力了。

在一个远程通信完全靠两条腿的时代,打出这样的时间差,真的是好计谋啊!

杜康在姚友那里只听到封国被灭,而完全没有舟国的消息。

现在想来一是因为封国之前是大夏八伯之一,这些年一直和寒浞有龃龉,因此各方诸侯都比较关注。

二是攻打封国是寒浞主动放出消息,昭告天下的。

三是舟国完全没有防备,逃出来的人少之又少,在这样一个地广人稀,没有通讯可言的时代,消息的扩散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

杜康看到杜母也在微微蹙眉,显然她也想到了自己当年从狗洞中爬出来王宫时,身后的那一片血与火。

杜母嗤笑一声道:“我说是寒浞,你倒真的顺杆爬。

你以为我们在这偏僻之处就什么都不知道吗?

九州谁不知道?当年不是舟国造船陷害斟鄩国,寒浞怎么可能取胜?

二十多年虽然没有给舟国任何封赏,但也不像对待封国那样事事针对。

照你说的,舟国小心伺候着寒浇,他反而发起疯来?”

羊明咬着牙听杜母说完,终于再也忍不住,挺直身体,抬起头朗声道:“你胡说!舟国给斟鄩国造的是最好的船!”

世俞见他对杜母无礼,怒目圆睁,又要拔刀。

屁股刚刚抬了起来,在杜母和杜康的注视下,吸了口气,重重地坐了下来。

杜母淡淡说道:“我可没有胡说,九州都是这么说的。”

羊明看了看世俞,又低下头说道:“当年给斟鄩国造船,是我父侯督造的。

一共二十一艘船,都是用上好的松木做的。

每艘船可以坐五人,两人划船,三人战斗。

其中姒侯的旗舰还要大上一分,可以坐七人。

哪怕潍河水流湍急,军士不熟水性,也不会影响战斗。”

单是从纸面上的数据来看,能够坐五个人的战船,比上次运粮的船要强上不知多少,确实是领先于这个时代的。

而且他们居然还有旗舰的概念,又要大上不少。

难怪以姒木丁的队伍不通水性也能够占上风。

就像曹操用铁索连舟后,如果不是起了东南风,诸葛亮和周瑜哪怕有通天之才也无可奈何。

杜康瞥了一眼杜母,见她双手紧握,显然羊明说的都是当时的准确情况。

往事不堪回首。

便是心志坚毅如杜母,听到别人讲出当年的事情说出来也难免失神。

杜康柔声道:“阿妈,羊明倒是说了一些细节,听起来也像是真的。”

杜母回过神来,只是一瞬,就恢复了常态,不屑地说道:“我们又不知道当年是什么情况,他说他会造船,随口胡编乱造,我们也无法判断真伪啊。

再说了,如果那些船真的是像他说的一样好,怎么船都沉了?这不是更加说明动了手脚。”

羊明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没有动手脚!我父侯事后去潜入江里看过,船都是被人从外面凿沉的!

一定是寒浇派了水鬼躲在水下干的。

没想到寒浇这么卑鄙!”

卑鄙?战争还有卑鄙这个说法吗?

有,战争一开始是有属于战争自己的“礼节”的。

有一个成语是“宋襄之仁”。

用来讽刺宋襄公在和楚国的泓水之战中讲究仁义,不肯在楚军渡河处于劣势的时候发动进攻,结果导致大败。

之所以宋襄公被传为千古笑谈,实际上是没有代入到春秋时期这个时代背景之下。

宋襄公的所作所为是“春秋大家精神”的完美诠释,完全符合时代的。

如果他真的趁着楚军渡河时发起攻击,反而是耍流氓。

听起来现在虽然还没有像周朝一样有完善的礼仪,但舟国的国主,也是个讲究“礼节”的人啊。

他只是一个心思单纯的人,根本没有想到有人会凿沉这些船只,又怎么会提醒相王和姒木丁?

杜康在想着宋襄公的故事的时候,世俞已经松开了握紧燧石刀的手,而杜母则怔怔出神。

羊明见众人都没有反应,抿了抿嘴巴,继续说道:“我父侯说他当时在岸边的山上大哭了一场!”

杜母徐徐说道:“是因为可惜了那些战船被凿沉了吗?”

羊明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