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辇停下，妇人下了轿，随着两人进了小院。
妇人四周大致看了一圈：这木屋看着都是经过亲手打造的，有些简陋，但看着还是夯实。小院不大，除了外面一圈的木门，就是院里这棵不大不小的榕树，以及榕树下面自己刀磨的木桌，两个圆木凳，仔细看着成色，其中一个该是近几年刚磨的。
至于那屋里，不用去看，也大致能猜出里面的陈设，于是便没打算进去，只是顺势坐在了圆木凳上。
苏盛抬眼示意青鸟，青鸟点头小跑着进了里屋，没一会就跑出来，手里多了一袋子，然后交给了苏盛，苏盛便将袋子推向妇人手前，“夫人，你点点数目，这是我们师徒两一年的银两，应该是够的，如若还缺，我再想法子凑凑。”
妇人却摇头，青鸟急声道，“夫人可是嫌少了？要不先打开确认一下？”
“不是，”妇人双眼含笑，只看了一眼那桌上的钱袋子，又把视线看向青鸟的腰间之物，“我看这小徒弟腰间的青玉可是稀罕物，可否让我瞧上一眼。”
苏盛看向青鸟身上那物，“夫人有所不知，这枚玉佩是我爱徒之物，原该是他父母留给他的，质地确实是属于上乘之物，但请夫人见谅，不能给您。”
“我家夫人只是想看看 ，家里这样的玉佩多了去了，不会稀罕小孩子的物件。”
“牡丹，无礼！”妇人虽是柔声呵斥，却不怒自威。
苏盛连忙道，“无事，既是想看，看看也无妨，青鸟，给夫人看看。”
青鸟不情愿地解开腰间的玉佩，递给了妇人。
妇人拿在手中仔细看过，这块青玉上雕刻有一只麒麟，如牡丹所说，确实与平常所见的玉佩无甚差别，只是色泽光滑圆润，更贵重些。突然看到那残缺麒麟头上缺少的一角，皱紧了玉眉。
苏盛顺眼看过去，解释道，“哦，这断了一角，从一开始就是这个样子。”
牡丹马上低身，神情诧异道，“夫人，这......”
妇人攥紧那青玉，看向青鸟，“你今年几岁了？生辰几时？”
青鸟看了眼苏盛，然后才看着妇人回道，“回夫人的话，刚满八岁。至于生辰嘛，我也不知道，师父直接用捡着我的日子算作我的生辰，也就是农历十二月初一。”
妇人了然地点头，然后看着苏盛，说出了那句话，“苏先生，不知可否让他随我下山回王都。”
“王都？！”苏盛不解，“不知夫人这是何意？青鸟是我徒弟，就算他吃了东西，也不至于到以身相赎的地步了吧？！这样吧，夫人，价格您谈，他吃了多少，我两倍给您，您看成吗？我家这糊涂蛋，有时候就是爱惹事，但本性是好的，还望夫人饶过他这一次。夫人，青鸟是我徒弟，不论他做什么错事，都该是我这个做师父的不是，还请夫人......”
“苏先生，”妇人打断了苏盛的话，“与钱无关，青鸟乃是我江幼澜之子，其父为矿业商贾第二大世家肖洛，原名叫肖季辰，是肖家嫡子。”
肖家嫡子。
这四个字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如同雷声般轰隆在耳边，后边江幼澜还在说话，可苏盛却听不见，只是看着那块被攥进手心的青玉。
寒风吹过，苏盛才从回忆中抽离，他低头看着这木牌，抚摸了半晌：难道这臭小子移家到了枳城？所以自己才会遍寻不得肖家的踪迹？若真是在枳城，明年开春，枳城与王都是避免不了的对峙，得赶紧找到他，让他离开枳城这个危险之地。
想罢，转身往山脚下走去。
......
徐光华进白堇年院子，看到其正在培育树苗，说着，“我说阳澈前几日让青鸟出门拿了这些树苗做何用，原是给你解闷。”说着已经走到了身边，瞧了几眼，“这是什么树苗？我怎得没见过。”
白堇年把树苗种好后，又用手中的工具松了松，回道，“从舟州运回来的，是玉兰树，”随即弄完后，起身才将束着的袖袍松开，看着徐光华，“昨日杨回仰进了枳城，虽未及时登门拜访，但我想今日必会过来见你。”
徐光华嗤笑一声，道，“见就见吧，一老头有什么可惧的。他要走个过场，我身为里面的主角，合该陪他演上一演。”
白堇年坐到石凳上，给徐光华倒了杯水，推到他身前，又接着给自己满上一杯。
徐光华喝了一口，环视一圈后，说着，“以前不怎么来过你们院里，没成想过于寂静了些，以前是阳澈在，所以没有安排下人随同，如今他忙着大漠的事情，这院子留你一人未免冷清了些，不如我叫个丫鬟，这样有什么活你也不用亲自动手。”
白堇年低头抿了一口，搁置在了桌上，“多谢城主好意，我确实用不上。小鹿好动，下了课堂不是跑沈清那里，就是来我这里呆上片刻，要么就会跑去阿妍姐跟前讨糖吃，也算不上冷清。”
顿了顿还是说着，“杨回仰今日来府，必会伺机让身边的随从以‘更衣’为由，探查城主府，城主府虽无秘密文书，所有的东西都在教场以及南边训练场，但还是需要城主多多留意。”
徐光华点了点头，又看向白堇年，“你放心，你这处我定会让人守着，就说此处是我府内藏金银财宝的院子，旁人进不得，反正家家户户都有藏钱的地儿，也不稀奇。”
白堇年颔首，徐光华又道，“忘了说了，这不二月了，还有几月孩子就该出世了，本想让阳澈取个字的，结果他让我问你，你觉得哪个字好？”
“按照孕期来看，该是今年八月出生，”白堇年抬头看着慢慢露出太阳的云之一角，“‘凭高眺远，见长空万里，云无留迹’，若是男孩，取字为风，若是女孩，取字为云。你看如何？”
“风来云走，风吹云卷，好字。”徐光华满意地点头。
......
杨回仰一进议事堂，直接坐到了堂中主位，徐光华倒是没表现出任何的不满，坐在了旁边。
杨回仰看了眼堂中除了苏盛以外，下旁还坐着一个从没见过的生面孔，咳了咳嗓子问道，“你是何人？我与徐城主有重视相商，你要没事就退下去。”
奇明轩刚起身准备回话，徐光华先说着，“此人乃我门客，太保不要见怪，无论大小事他都听得。”
听到门客两字，杨回仰看向苏盛，“你刚刚在府门口的时候不就想更衣了吗？还不问问徐城主，哪里方便？”
苏盛便对着徐光华躬了身子，徐光华直接说出了方位，苏盛便退出了堂屋。
“即是门客，坐着吧。”不知道情况的人进了堂屋，没仔细辨认的话都还以为杨回仰是这府里的主人，奇明轩低头喝了一口茶水，看向正在观察自己的人，于是抱拳道，“小人奇明轩见过太保，久仰盛名，今日见着了，果真如传言一般威严非常，不愧是三朝元老。”
杨回仰虽不好伺候，却极爱听别人的阿谀奉承，不管其中真假与否，听着高兴就算了，此刻已然笑开了脸，对着徐光华连连点头赞许道，“嗯，我看徐城主这门客口齿伶俐，讲出来的话倒是让人听了高兴！哈哈哈哈！”
徐光华饮了口茶，陪笑道，“小地方的门客比不上王都城的，我听闻杨太保府里养的门客都是些有才的人，络绎不绝。”
杨回仰拨弄着茶盖，“徐城主该是知道上面让我前来的意思，只要你愿意自降为一城之县，我保你每日有不断的门客上门。你也知道，一城之县与一城之主没什么差别，你看看，都过去十年了，枳城与王都城的旧怨早就该在先帝之后解开了，你也不该还围着这城称自己为主，你说是吧？”
徐光华心中冷哼：呵，解开？当然可以解开，可解开的唯一法子上面那位愿意拱手相让吗？
见徐光华不说话，杨回仰直接说道，“我听闻徐城主的夫人如今是身怀六甲，若真是枳城发生了什么事，我想夫人这胎......”
“没想到太保不仅体恤城主，还怜惜城主夫人，可见太保的心胸是比王都城的其他几大世家更宽广些。”
奇明轩脸上露出了崇拜的神情，让杨回仰心中更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却又不得不另寻话题，看着徐光华道，“徐城主，此来匆忙，倒没备些礼给到夫人，你稍等些时日，我必从王都城物色些更好的锦缎给夫人送过来。”
徐光华依旧笑脸，举起手中的茶盏，“那便以茶代酒，谢过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