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儿……”
顾轩知叹了口气，言语中都是无奈，也充满愧疚。
这种感觉太过熟悉了。
云瑶面上不动声色，搁在膝盖上的手却已经抓紧，攥着衣服，浅笑温柔地看着他，“嗯，我在，你说。”
她素来都是温顺的。
顾轩知红了眼眶，“朕是不是很没用，总是做得不够好。”
这话出来，其实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最近做了太多让人诟病的事情，尽管朝臣不敢说，但顾轩知自己也能感觉到。
之前的维护云家，让人觉得云家一家独大，飞扬跋扈，云家小女更是不把人放在眼里，成为京城一霸，仗着痴傻就胡作非为，惹怒了不少人。
但每一次都被顾轩知给护了下来，当时的云青山还在边疆，他不能对云家做什么，再说了，后宫还有个云瑶，他也想维护云瑶。
可现在，他依了那些人的意思，开始打压云家的时候，他们竟又不满意。
顾轩知不明白，怎么声名狼藉的云阳王府忽然成了百姓口中的好人，成了尚上都喜欢结交的人，他嫉妒甚至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越是这样，他越是想打压。
太后是最为了解他的，在这个过程中，施家开始冒头，顾轩知抓住机会给了施家不少机会，甚至是长公主去世后的驸马爷，他也给了职位。
但这样做的结果非但没有解决掉危机，反而让他与云瑶离心离德，他慌慌张张开始补救，却发现一切都来不及了。
云念的死讯传回来的时候，不仅是云家人彻夜难眠，就是他也彻夜难眠。
那孩子多灾多难，她出生就该是众星捧月的，最后却落得客死他乡，就连尸体都面目全非。
他是皇上，比谁都清楚皇室暗卫的能耐，所以他一点都没怀疑云念的死。
他只是伤心和难过，伤心那孩子真的死了，难怪他的母亲竟然做了这种事情，接下来就是恐慌，他发现云家开始卸权了。
那日云青山说，如果不是因为这是他的江山，他绝对不会守着，也绝对不会要这兵权，他和凤初云都更喜欢自由的生活。
他说，瑶儿不该进宫，他的妹妹当年鲜衣怒马，也是女中豪杰，喜欢她的人遍布庆国的大山大河，她为了他锁在一方天地，却最终连自己是否要生个孩子都不能决定。
他说，他本以为他们还有情谊，他只想让孩子们幸福安康，他想让他们看到太平盛世，显国这些年一直蠢蠢欲动，他不是不交兵权，是交了，他就无力再拿回来。
他还说，他老了，老太君也老了，如果皇上还感念当年的恩情，如果还怜悯他们云家，就放过他们吧。
云青山想离开京城的。
顾轩知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无助，他问他，朕就这么让你失望吗？
得到的是沉默。
最后，顾轩知也没答应让他离开京城。
到这时候，他不得不承认，没有云家的京城，会让他心慌。
云青山就像是定海神针一样，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在京城待着，在云阳王府里住着，也是好的。
这一恍惚，顾轩知想了许多。
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开始错的，好像每一步都没踩到正确的位置上，他如今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与母后离了心，让她成如今的样子，又要委屈瑶儿……
他什么都没做好。
顾轩知捧着云瑶的双手，将脸埋在她手上。
他老了许多。
云瑶瞧着膝盖上的这个脑袋，看到他头上的白发，一根根，似乎最近重新长出来了好些根。
她没回答顾轩知这个问题，因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云瑶是皇上的妃子，也是云家的孩子。
她自小就在两个哥哥的手心长大，因为年纪小的原因，要什么就有什么。
就如同当初的云念一样。
她们这样的女孩，又怎么可能因为嫁了人，就完全不顾娘家人，完全不管自己的兄长。
如果一定要在顾轩知和云青山之间选择一个，她会毫不犹豫站在云青山身后。
如今的云瑶，早已经不是十几岁为了爱情可以飞蛾扑火的女孩。
爱情啊，在她这里是那肚子里的孩子，早已经消失了。
顾轩知不知道，却还在问她，是不是他做得不够好。
他怎么现在才问呢？
做得不好，真的一点都不好！
他若是护不住，又为何要娶，又为何不放她走？
云瑶可怜他！
手心传来湿意，顾轩知的泪让云瑶眼眶也红了几分。
“皇上累了吧，歇息会儿。”
她轻声说了句，手缓缓抬起来。
顾轩知不得不侧头，擦了擦眼泪才起身，由着她扶着坐在了床边。
“这是什么香味？”
一股幽香传来，甜腻清新。
云瑶浅笑着道，“也不知道景祁这孩子从哪里找来的栀子花，非要送给我。”
“栀子花？”
顾轩知顿了顿，“他怎么知道你喜欢栀子花？”
“许是以前经常见我去御花园看吧，因为念念的事情我之前怪罪了他，最近倒是天天都来皓月宫，时常带着些新奇玩意来，与皇上年轻时候还挺像的。”
顾轩知僵着身子任由她扶着自己坐下，脑子里却是一团闹哄哄的。
与年轻时候的自己挺像……
这是一记重锤敲打在他头顶，让他生出恍惚来。
顾景祁是他的孩子，与云瑶之间也只差了十岁，就像他与云瑶的年龄差一样。
这样的组合，这样的话仿佛在提醒着他什么，但当他去仔细研究云瑶的面容时，却又发现她似乎只是随口一说，压根没有别的意思。
于是只能强压下心口的慌张，瞧着不远处的栀子花呆了呆。
长得是真好，如今大冬天的，若不是费了一番心思，怕是弄不出这样的花来。
顾轩知到底没在皓月宫留下，只快步离开了这里，背影看着十分狼狈。
云瑶眸光幽深了几分，漫不经心走到桌边，瞧着上面的栀子花，浅笑了声。
这味道其实是云念之前研制出来的栀子花面脂的味道，只是顾轩知也没那个心思去探究那么多。
他啊，怕老，怕被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