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话音落下，空气间仅存的一点零星碎光也彻底消失。
岁念木楞的伸出手，想要留下些什么，却什么也没能留下。
朝离的气息消失了。
彻彻底底的，消失在了这世间。
他不在了。
她爱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良久，岁念收回手。
她垂着眼，却没哭。
因为她知道，她体内有着从朝离身上剥离的神骨。
她要接替朝离完成他的任务。
哪怕只是为了这个，她也绝不能死。
【宿主，你还好吗？】
见岁念不吭声，系统弱弱地出声问。
帝铭死后，由帝铭给系统设下的限制似乎消失了。
系统虽仍是虚弱，却还能勉强打起精神同岁念对话。
“我没事。”
岁念道。
言毕，岁念闭上眼。
又轻声道：“有事等回去了再说吧，现在我要融合神骨。”
脊骨越来越热。
几乎灼人的温度由脊骨起，一路延绵至四肢百骸。
好烫……
每一根骨头都在被灼烧着，等待着历练到来。
岁念额头冷汗涔涔。
整个人像是被水浸透了般，浑身上下都变得湿哒哒的。
淡色的眼颜色越发灼人。
金色的星星点点几乎要蔓延整个瞳孔。
且不止如此。
就连身体四周，也逐渐被星星点点的光芒所取代。
剧烈的能量冲击让身体无法再保持笔直。
岁念只好盘腿坐在地上，尽可能地消化体内的神力。
脊骨越来越烫。
透过薄薄的衣衫，后背那条骨头浮现出若隐若现的光芒。
那是神骨……
是神骨被寄存的地方！
系统眼睛“瞪”的一下亮了。
紧接着，脑海中如弹幕般，闪过了大量信息。
新神即将诞生。
新神是它家宿主。
而它是唯一一个目睹一切发生的统。
这要是说出去，得多有面啊！
系统托着腮，美滋滋地想着。
脑海里已经浮现出它家宿主大人得道后它这个狗腿子跟着鸡犬升天的美好画面。
就在系统沉浸在幻想中不可自拔时，寂静的空间内忽地响起异样的声音。
“嘎吱”
“嘎吱”
骨骼被搅碎，又缓缓蠕动的声音在不大的空间内回响。
系统听得头皮发麻。
好奇地侧身去看时，却见角落内原本死得不能再死，连一身的骨骼和筋脉都被搅碎的帝铭竟缓缓站了起来！
【天、天尊大人……】
系统讷讷的开口，眼底满是惶恐。
但下一秒，它就顾不得害怕了。
因为它发现帝铭的视线，正落在自家宿主身上。
系统眼神顿时变得惊恐起来。
在此次出发之前，主神大人曾找到它，特意嘱咐过它。
说神骨最后的那一步融合是很关键的。
如果在这一刻出了岔子。
那承受神骨的人，会因为无法承担过量的神力，于是爆体而死。
【住手！】
回过神后，系统第一时间挡在自家宿主身前。
明明怕得要死。
却还是鼓起勇气道：【我不许你碰宿主大人！】
此时的帝铭形容狼狈。
他一身狼藉，头发散乱，胸前破了一个大洞，心脏被碾碎成泥，骨骼清晰可见。
如行将朽木的老人般，口中发出破碎不堪的气音。
见系统阻拦，帝铭眉目骤然变得阴冷。
命令道：“让开。”
帝铭死了，却没死透。
但他虽还站着，却也只剩下了半口气。
昔日在山泉中的那一次次腐蚀到底是给他带来了一丝好处。
他的肉体变得极度强悍。
哪怕心脏被毁，筋脉全废，骨骼碎裂。
但只要还有半口气。
他就能硬撑上一个时辰，去寻求助他复活的法子。
实际上，他应该趁着如今岁念忙着融合神骨一时半会儿顾不上别的，而立刻回到天界寻一颗合适的心脏换上。
可现在，他不想这么做了。
他要岁念。
就算死，他也要和岁念死在一起。
若是活着的时候得不到他心心念念之人，那么死了再得到也不是不可以。
疯了……
天尊大人彻底疯了！
在与帝铭对视的刹那，系统满脑子就只剩下了这么一个念头。
【天尊大人……】
系统一边抖，一边哭着道：【你不可以……你不可以伤害宿主……】
它是1156。
是所有系统中，最最胆怯，最最懦弱的那个。
它胆小怕事，娇气怕疼，于是只会躲在别人身后。
因此总是遭统嫌弃。
可这一次，它不想再躲了。
因为它和主神大人做了约定，一定一定要保护好宿主大人。
帝铭皱紧眉。
似是没想到一个小小系统也敢忤逆自己。
冷着脸呵斥道：“让开！”
【我不要！】
系统鼓起勇气，死死拦住帝铭。
帝铭有些不爽。
他虽被废了筋脉，被废了骨髓，身上半点灵力也无。
可他毕竟是帝铭。
他对系统刻下的烙印，是连着灵魂的。
也就是说。
只要他的灵魂还在，所有系统都会受他钳制。
帝铭先是抬手，接着轻轻落下。
“嘎吱——”
系统体内的零件瞬间碎裂，不受控制地跌倒在地。
只这么一个简单的小动作。
便让系统彻底瘫痪，不能再动弹分毫。
帝铭大步上前。
在走至系统身前时，毫不客气地将系统一脚踹开。
【唔……】
系统痛苦地呜咽了声。
并在抽搐了两下后，软绵绵得瘫倒在地无法动弹。
这下，空间内还能喘气的生物，就又只剩下帝铭和岁念了。
“念念……”
解决完麻烦的家伙后，帝铭低下头，属于天尊的温和假面彻底撕裂。
脸上挂着的，是几乎扭曲的笑意。
“我没死，有没有觉得很惊喜呢？”
岁念眸含怒火。
在看到系统受伤的那一刻，她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只恨自己做得不够果决。
没在捅刀子时，顺道把这狗东西的灵魂也彻底撕裂！
被怒视着的帝铭轻笑一声。
近乎扭曲的道：“念念……你很讨厌我对吗？可……就算讨厌，你又能如何呢？”
“念念啊念念，我不在乎你是否讨厌我。”
“因为你恨我也好，想杀我也罢，最后会和你葬在一起的，只能是我。”
若生不能衾，死同椁也是一样的。
“念念……”
帝铭一边说，一边捡起地上的长剑。
喃喃自语道：“让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话落，帝铭重重将剑斩下！
此刻，距离神骨完全融合，还有三分钟。
三分钟，看着短暂。
可若在这最后关头的三分钟内动上哪怕一下，便会前功尽弃。
所以在神骨融合成功前，岁念是无法擅自活动的。
帝铭没有丝毫犹豫。
他手中的剑落下的速度极快，且是抱着与岁念同归于尽的心思动的手。
可……
“扑哧——”
恍惚间，有什么东西被刺穿的声音响起。
可受伤的却不是岁念。
睫羽轻颤，岁念茫然地抬头，看到的却是系统被捅穿的躯体。
帝铭对系统的控制是刻在魂魄里的。
刚刚那一下，本就已经要了系统大半条命。
可系统却依旧硬撑着最后一口气，缓慢又执拗地爬了回来。
岁念茫然地看着前方。
自初见起，她便知道系统和别的系统不同。
它胆小，怕事，好吃懒做。
被人欺负了也不会反抗，只会哭唧唧地躲在角落生闷气。
还整天做着要找白富美小姐姐的白日梦。
可是啊……
她的系统也同样是最好的系统。
她是煞神，恶名在外，人人见了她都要唾弃她。
可系统不同。
系统虽害怕她，却从不唾弃她。
虽总是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却也总是会在发生了什么后坚定地站在她身后。
系统……
那个把自己吃得圆滚滚，胖乎乎的系统。
这会儿却整只统都扁了下去。
像个漏气的气球。
它那一身精心保养，引以为豪的绒毛，也因在泥土里滚了一圈而变得暗淡。
帝铭却只觉得晦气。
他拧着眉，扔垃圾一样地将剑上的系统甩开。
气息不稳地骂道：“别来碍事！”
言毕，帝铭再度上前。
只是这一次，才走了没几步，衣摆又被爪子揪住。
是系统。
在只剩半口气的情况下，它又愚蠢地爬过来送死。
虚弱道：“我不许、不许你、伤害宿主大人！”
帝铭面色阴鸷。
但此刻，他同系统一般，也是只剩半口气吊着的存在。
因懒得动作，他便干脆从系统灵魂里的烙印下手。
“滋滋——”
过电般极致痛苦的感觉蔓延全身。
系统趴在地上，身体因电流止不住地抽搐，却还是强撑着没有撒手。
【我不会让你伤害宿主的……绝对不会……】
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系统依旧喃喃自语着。
这似是已经刻入了它的本能。
帝铭沉着脸。
也不说话，只一遍，一遍又一遍地施加电流。
“滋——”
“滋滋滋——”
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内不断回响。
明明都这么痛苦了，系统却始终未曾松开爪子。
时间久了，帝铭也发觉不对。
他停下动作，蹲下身看了一眼。
却发现系统早就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那握着他衣角迟迟不愿松开的爪子，只是系统的执念罢了。
系统已死，帝铭也懒得再计较。
他挥剑，试图直接斩断系统的爪子。
却在动手前一刻，眼睛忽地一痛。
几乎灼眼的光芒，如球体一般，将他整个笼罩其中。
帝铭睁圆了双目。
他喃喃着，似是想要说些什么。
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再也无法说话了。
他的灵魂被金色小球束缚。
被困在四四方方，只余一片纯白的空间中。
帝铭茫然无措地四处打量时，身上忽地一痛。
一道金色光芒击中了他。
过电般的痛楚席卷全身。
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第一百道……
金色闪电一道接着一道。
每一次劈下，都带来实打实的刻骨铭心之痛。
帝铭面目扭曲。
他想要躲闪，亦或者通过死亡结束这一切。
可偏偏，他现在是魂体。
所谓魂体，是没有肉身，死不掉的存在。
痛苦的间隙，帝铭也曾祈求。
希望岁念能彻底要了他的命，让他痛痛快快地去死。
而不是被关在这狭窄的囚笼中。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岁念理都未曾理他一下。
融合神骨后，她的身体似乎变了许多。
睁眼看见的不再是眼前的景色。
而是足足三千个位面。
三千位面浩瀚无比，一眼望去连尽头都看不到。
但岁念并未在三千位面上过多留神。
适应好后，她收回落在三千位面间的视线。
接着脚步匆匆地向前走去。
“系统！”
岁念声音难得有些失控。
地面上，昔日圆滚滚的毛绒团子早已化作黑炭。
黑炭体内似乎还藏着一丝生息。
于是岁念擦干泪，拼了命地往里面输入神力。
那生机被唤醒了一点。
却犹如将灭未灭的火星般，随时会消失。
【宿主……】
系统已经无法睁眼。
只是用那一点微弱的气音问，【你还好吗？】
岁念握着系统的爪子。
强装镇定道：“我没事，我很好，所以你也绝对不能有事。”
她已经没了朝离。
不能再失去系统。
见岁念没事，系统很高兴。
用虽虚弱却雀跃的声音道：【宿主你看！这次我帮上忙了！系统1156很厉害对吧！】
岁念沉默不语。
良久，良久她才道。
“嗯，系统1156，是这世上最厉害的系统。”
啊。
宿主大人夸它了。
系统心里美滋滋。
若是它还能动，估摸着会托着腮傻笑出声。
只是正高兴时，额头突然一湿。
于是系统抬起头，茫然地问：【宿主大人，你哭了吗？】
岁念吸了吸鼻子。
闷声道：“没，我没哭。”
她才没难过……
只是……
收回思绪，岁念道：“系统，你要好好的，你一定不能出事。”
系统最爱炫耀了。
现在，她这个当初统见统嫌的家伙成了主神。
系统就是最后赢家。
它应该好好的，高高兴兴地回去，同其他系统好好炫耀。
然后找个白富美统友。
接着继续被她欺负。
而不是向现在这般，虚弱地躺在她怀里，像块丑兮兮的黑炭。
系统问：
【宿主，你希望1156留下吗？】
岁念嗯了一声。
这一次，素来欢脱沙雕的系统沉默了。
【可宿主……】
系统说。
【1156马上就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