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念一怔。
她虽没说什么，可隐藏在衣袖之下的指隐隐发颤。
她垂眸。
沉声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系统却靠在她怀里。
虚弱的道：【可是宿主，1156现在好难受。】
伤痛刻入骨髓。
早在帝铭一次又一次地对它的魂魄降下雷罚的那一刻，它就已经死了。
它如今还能说话。
不过是因为一缕执念。
一缕想守护好它家宿主，想看着宿主成神的执念。
如今，执念已经完成。
而它仅存的一星意识，也马上就要消散了。
【宿主。】
在岁念鼻尖发酸，想要流泪之时，系统轻轻地唤了她一声。
岁念忍着声音里的泣音。
强装淡定道：“我在。”
系统竭力动了动，依偎在少女怀里。
嗓音虽虚弱，却透着喜悦。
【宿主，你知道吗？1156现在好开心。】
顿了顿，系统又说。
【宿主，你会回神界吗？】
“嗯。”
【那等回了神界，你一定要告诉其他系统，告诉所有人，1156是大英雄。】
“嗯。”
岁念握着系统已经没有知觉的爪子。
轻声道：
“1156是英雄，是保护我的大英雄。”
言毕，岁念闭上眼。
接着俯下身，用自己的额头轻轻触碰着系统的额头。
用接近嘶哑的声音道：“1156，谢谢你。”
系统傻乎乎地笑了一声。
如果它还能动，估摸着会挠着脑袋，不好意思地躲到一边。
但是它动不了了。
所以它只是笑着，感慨道：【宿主，这还是你第一次夸奖1156。】
【以前，你总说1156关键时刻掉链子，还总是说1156很笨。】
【宿主，1156不笨，1156是全世界最聪明的系统，对吗？】
系统语气期翼。
如果它的眼睛还能睁开的话，应该会亮闪闪的，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岁念将系统小小的身体抱得更紧了些。
反驳道：“不，你就是笨。”
系统急了。
忙道：【1156不笨！1156很聪明的！
如果不是1156拦住天尊，宿主你就融合不了神骨了！】
系统气鼓鼓。
它很在意自己聪不聪明。
许是因为过去因为太蠢被其他系统小姐姐甩过的缘故。
岁念勾了勾唇。
她被系统这番话逗得有些想笑，又很快压下笑意。
“可你就是蠢啊。”
她说。
“哪个聪明的系统，会为了宿主连自己的命都不要？”
这不是聪明人该做的事。
若是系统足够聪明，就该在帝铭没注意到它时，第一时间扔下她跑路。
而不是为了救她搭上自己的命。
又一次被说笨，系统很沮丧。
小声控诉道：【宿主，1156马上就要死掉了，你就不能夸夸1156吗？】
岁念一怔。
心脏最为柔软的地方被戳到，让她鼻尖有些发酸。
接着顺毛哄道：“好好好，1156是全宇宙最最聪明，最最厉害的系统。”
系统终于开心了。
它是很好哄的。
这一点岁念向来清楚。
哪怕只是一句敷衍的夸奖，也能让系统乐上半天。
一人一统就这么坐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答着。
画面看似其乐融融。
可随着时间流逝，系统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到最后，肢体也逐渐变得冰冷。
岁念抱着怀中的系统，只觉得像是在抱一块没有知觉的冰块。
可明明，昔日系统的肢体最为柔软。
那个软乎乎，能被她捏成蝴蝶结的团子。
如今却硬得像块石头。
“系统，1156。”
感觉到系统的声音越来越弱，岁念终于是有些慌了。
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
哭着抱紧系统道：“你就不能不走吗？”
她已经没了朝离。
如今还能陪着她的，就只有系统了。
可现在……
就连系统都要离她而去了。
这会儿，系统倒是难得正色了起来。
本来总是被训得它，这会儿却反过来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沉稳姿态。
一本正经道：【宿主，你现在可是主神，你有听过一句话吗？】
【强者总是孤独的。】
【那些成就霸业的人，哪个不是孤家寡人！】
言毕，系统顿了顿。
接着道：【可话说回来，孤家寡人是很难过的。】
【所以1156希望宿主你再去找个新的系统。】
【它会代替1156，代替主神大人，继续且永远地陪着宿主你。】
岁念不再说话。
她不想要别的系统。
也不需要别人。
她想要1156活着，想要朝离回来。
却无力的发现自己虽是主神，却依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什么也做不到。
似乎感知到了岁念的情绪变化。
于是系统问：【宿主大人，你想听一听我的故事吗？】
注意力被稍稍分散。
岁念问：“你能有什么故事？”
是要同她说如何如何被前任宿主嫌弃。
又如何如何被系统小姐姐们抛弃吗？
其实倒也不怪岁念想得这么损。
实在是系统过于唠叨，且平日里总爱和她抱怨这些话题。
系统并未直接回答。
而是道：【宿主，我是不是和你说过，所有系统都是为了实现心愿自愿将灵魂抵押给天尊的？】
岁念点头。
系统又道：【我是不是还说过，成为系统后，我们对过去的记忆会被通通洗掉。】
岁念再次点头。
这时，系统嘿嘿一笑。
格外骄傲自得地道：【可我和那些系统不一样，我还有过去的记忆。】
那应该是对它极为重要的记忆。
所以在被强制洗脑后，它脑海中依旧残存着有关过去的零星碎片。
岁念轻轻抚摸着系统。
并不断释放出神力，为系统抚去体表的创伤，好让它在死前过得舒服点。
系统说这话时，她并未细想太多。
只是为了应和系统，随口道：“你成为系统前是人吗？”
【不是的。】
出乎意料，系统摇了摇头。
接着坦白道：【我上一世是一条狗。】
还是那种最普通的那种整日流窜在田野间的土黄色野狗。
狗？
听到这个字，岁念一怔。
她总觉得自己应该想起些什么，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不过……
“狗能有什么愿望？”
总不会是为了吃肉，吃好多好多骨头，就把灵魂抵押给了帝铭那个奸商吧？
如果是……
那可真是太亏了。
系统没回答。
好一会儿，它才开口，语气透着些许茫然。
系统说。
【我的愿望……
好像是希望天尊大人能救救我的主人。】
它死得很早。
早在亿万年前，它就已经死了。
它至今记得它死亡的那天。
昏暗的雨幕，泥泞的田径，和满地的血。
它被人打断了腿，被打碎了头骨。
用仅存的一只眼，呜咽着看向对面的少女。
那是它的主人。
是待它最好，会偷偷给它留肉骨头的主人。
可现在，他的主人死了。
鲜血染湿地面，尖锐的刺刀扎穿了少女的躯体。
它的主人脸色发白。
那只昔日会温柔抚摸它的手，如今无力地垂在满地的泥泞之间。
杀死少女的是一些被别人称之为“官爷”的家伙。
他们害死了它的主人。
还害死了主人的爱人。
它不是没想过阻拦。
却被那些凶神恶煞的家伙踹到一边，接着被一斧头削去了半个脑袋。
头盖骨被击碎，血液和脑浆留了一地。
就连眼睛也没了一只。
可它仍旧活着。
它呜咽着，哆哆嗦嗦地起身上前，想将少女的尸体用土埋起来。
因为这是荒野。
如果它处理得不及时，少女的尸体会被附近的野狼啃食。
它不想那样。
可惜，它的腿被踩碎了一条，踩断了两条。
仅存的一条腿，根本不足以让它继续往前。
它无力地跌落在地，却依旧执着地守在少女的尸体旁。
一旦有野兽过来，它便吼叫着将野兽赶走。
许是它的模样太过吓人。
那些野兽虽饿，却犹豫着不敢向前。
可它残破的身体支撑不了太久。
在意识快要消散前，它看到了帝铭。
男人一身白衣，高高在上。
一脸悲悯地问它：“需要我帮你做些什么吗？”
记忆有些模糊。
它不记得自己那时说了什么，只记得它希望那个男人能救自己的主人。
让她幸福，让她快乐。
如果可以，要让她和她爱的人在一起。
“你说这个啊……”
男人虽笑着，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它。
“抱歉，唯独我做不到呢。”
“但若是你愿意把你的灵魂抵押给我，一辈子做我的奴隶的话，我可以帮你找个好棺材把她的尸体埋起来。”
这样也好……
毕竟，人不都讲究落叶归根吗？
其他狗常说它笨。
说它不会打架，不会抢食，不会讨小母狗欢心。
可实际上，它最聪明了。
闲来无事时，它时常跑去私塾那边偷偷听书。
就算被打了也要去。
那个教书的人类说，大多人都讲究落叶归根。
那个人类还说。
只有住进了好的棺材，有一处好的坟地，人死后的魂魄才能去往西天。
去了西天的人，会一直幸福快乐。
它想。
它的灵魂要卖给别人当一辈子奴隶了，它不能去西天了。
但主人可以。
它要主人和她喜欢的人在西天一直幸福快乐。
灵魂即将被收走前，它也曾问过那个男人。
问他可不可以在主人的棺木上刻上自己的名字。
男人说不可以。
它问为什么的时候，男人摸着下颚。
自言自语道：“你说这个啊……”
“一个人已经够麻烦了，我不希望她心里再多一只狗。”
那人的话没头没尾。
以它豆大点的脑子，实在无法理解。
不过男人后来又说，想要他帮忙买棺材，还需要答应它一件事。
他要它主人对它的记忆。
它是那段记忆的主人公之一，它有那段记忆的选择权。
如果它答应了。
少女将会彻底忘记它。
它不想答应。
要是主人忘了它，去西天找了别的狗该怎么办？
它好自私的。
主人有喜欢的人就算了，万万不能再有喜欢的狗。
可它不答应，男人就不帮它买棺材。
算了。
它心想。
反正它都要被卖给别人当一辈子奴隶了。
主人忘了它就忘了它吧。
它不在意的。
不如说，主人如果忘了它，就能更好地在西天生活了。
于是它答应了男人的要求。
记忆的最后，它眼角的余光瞥见男人嘴角很轻的勾了一下。
那笑容古怪，扭曲且病态。
可它却已经顾不得想那么多了。
灵魂从肉体内被剥离，又被刻上烙印。
近乎是刻骨铭心的疼。
可它不难过。
一想到主人可以去西天，它就好开心好开心。
言毕，系统抬头。
小声道：【宿主，如果不麻烦的话，你可以帮忙让我再见一面我的主人吗？】
它好想念她。
想念那个香香的，穿着精致衣裙，总是温柔抚摸它，将它从狗肉摊上救下的少女。
它那般好的主人……
现在一定在最幸福的地方，同它的爱人一起快乐的生活吧？
说不定又养了一只狗。
还生了许多许多小主人。
如果它还是狗，如果它还活着。
就可以跟在主人身边摇尾巴，背着小主人玩了。
岁念忍住哭意。
道：“好，我答应你。”
系统笑了。
这是岁念遇见系统以来，在系统脸上看过的最最真诚的笑意。
她将系统抱得更紧。
问：“你记得你的主人叫什么吗？”
所幸她现在已是主神。
她的神识遍布三千位面，想找一个凡人轻而易举。
但时间相隔不知多久。
系统已经活了亿万年不止，它的主人也早已转世投胎了数百世不止。
说不定……
系统的主人早就忘了系统。
可岁念不在意。
既然这是系统的心愿，那她必然会帮系统完成。
【主人的名字吗？】
系统道：【抱歉，我已经忘了。】
时间太过久远了。
接近亿万年的时间，哪怕它竭力记忆，那些画面还是不可避免的变得模糊。
它还记得与主人相处的日日夜夜。
却早已不记得主人的容貌还有声音。
至于姓名……
主人所在的地方是青楼，那来来往往的人叫她花魁。
她没有名字的。
而这世上的花魁太多了，又不全是它的主人。
系统想了半天，才想出一个有用的线索。
它说：
【主人给我起过名字。】
【我叫阿福。】
【主人说，她希望我一辈子幸福快乐，每天都能有肉骨头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