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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魅林着实不是个好地方,颜言和明卫一起驾马路过时,看见楚越正抱着一女子痛哭流涕。颜言把竹筐和药方甩给明卫,叫他先行离开,自己下马去关心楚越。

本是以积极的心态去安慰楚越,没想到看到被楚越抱在怀里的女子时,颜言当即双眼怒瞪,认出来这是信凉那位真正的柳霜公主。

楚越抬头看见颜言,喜极而泣,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叫她帮忙查看他阿姐的命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柳霜公主借尸还魂来找墨云箫麻烦的事,在整个辰族传的沸沸扬扬,颜言不愿管她。但碍于楚越这副可怜样,她没好气地同意了。

手按上脉搏,一点跳动的迹象都无,颜言无奈对楚越道:“没有救,她已经没有了生息。”

楚越瘫坐在地上,“不可能,明明有一日时间的……”

颜言不以为意地哼道:“有一日生机,并不代表她一定要活一日,谁知道她这么想不开,强迫阁主替她解除婚姻不成,就要下杀手,没能杀的了阁主,就跑去自杀。”

楚越哭声忽滞,当即大怒:“我阿姐不是那种人!”

他的姐姐温慧贤良,待人和煦,守规守距,从不做有背良心的事。凭什么到艳婆娘口中就成了这么恶毒的女人?

颜言站起身,呵呵冷笑,“她刺杀阁主的事,整个辰族都知道了,隐尘和一众暗守亲眼目睹,还能造假?”

楚越愤恨地讲:“说了不是我阿姐就不是她!一定是哪个良心被狗吃的东西占据我阿姐的身体,迫使她干的这些事!”

就这样,颜言没安慰好楚越,反而与他大吵一架,最后两人气鼓鼓地各回各家。

回到辰族时,颜言还在生气,一屁股坐在院中凉亭桌旁,给自己灌了一壶茶。

肖继离在廊道抱臂好笑地看她,慢悠悠走上前,边走边道:“还没追究你擅离职守,倒发起脾气了?”

颜言烦闷地叹气,“遇到杵老汉了。”

“谁?”肖继离一怔。

颜言白他一眼,“楚越!”

肖继离“嗷”了一声,坐到她旁边,贼笑问:“你对人家小弟弟有意思?”

颜言“呸”一口吐出,瞪向肖继离。

肖继离幸灾乐祸地笑,“你们两个都是好动的,待一起不吵架才怪。”说罢把头往墨玄殿的方向移了移,示意道:“你们就该和那俩人学学,丫头,不是和你吹,老子阅人无数,就连小小玉她爹娘都偶有争吵,但我还从没见过他俩吵过架。”

颜言托腮思考,关于怎样才能避免和人吵架的问题,觉得有必要去请教阁主一番。

腊月二十九是一年当中的最后一次朝会,从除夕开始,百官休憩整整七日。墨云箫遣散百官,独留大长老以及七令留在殿上。

等到人声安静后,墨云箫坐在首位,向八人发话:“诸位对辰幻两族合并一事如何看?”

七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齐刷刷点头,“一切听从少主安排!”

大长老却蹙了眉,“敢问少主,合并之后,君王当由哪方担任?”

墨云箫道:“大长老明知结果,何必多此一问?”

大长老叹气,一大把年纪跪立叩首,诚挚讲道:“还望少主三思,绝不可为博轻然玄女一笑,便拿我族数万年基业当儿戏!”

墨云箫不怒反笑,“二长老与三长老也许认为我这个君主当的不合格,难道在大长老也这样认为?”

大长老仰首恳求:“老臣不敢,但事关我辰族国之命运,还望少主与我等众臣协商后,再做决断!”

“众臣协商的结果只会有一个,就是坚决不同意。”墨云箫挥手叫大长老起来,唤出隐尘,示意他进行下一步行动。

隐尘拿出一叠大小统一的纸张,交到大长老手中。张张皆有字,为不同人所书写。

墨云箫看向大长老,“大长老看看这些从我族民间调查来的真相,虽是闲散的只言片语,但人人都渴望生活在类似幻族的民风下。”

笔墨纸砚间,描述的或是对幻族生活的向往,或是对未来幸福的展望,或是对现实的些许不满。

有人云:“几年前曾有幸去过幻族,那里几乎每个当官的都很和善,大户和小户人家的孩子可以玩到一起,整体民风淳朴和乐,甚为向往!”

有人云:“原先家中只够吃穿,现今每月还可剩余些银钱贴补家用,生活一日比一日好,只是前些日子小女险被村霸拐走,若官府能保护良民,严惩恶徒,我老王此生便圆满了!”

有人云:“晨昏定省这么繁杂的仪式,没有必要日日都要吧?(偷偷讲一句,其实我婆母也很不耐烦这种老套的规矩)还有其他场合,动不动就要跪首,孩子那么小,正值玩乐无忧的年纪,却要背负很多压力,身为人母,我心疼却无奈。”

有人云:“这是我背着爹娘偷偷写的,我的愿望是以后能当上女官,这样我就可以在人前有地位,不用再受嫡姐欺负。”

有人云:“提个大胆的想法,为什么只能一夫多妻,而不能一妻多夫?(哈哈是我异想天开,求上级大人不要治我的罪)其实蛮喜欢幻族一夫一妻制的,如此家里就少些纠纷,后世不分嫡庶,阖家大团圆!”

……

大长老从来都是百官之中恪尽职守的代表,他一页又一页地翻看着每个人的言语,字字不落。

逐一看完后,大长老不可置信地抬头,“这真是我辰族百姓书写内容?”

墨云箫点头,“一部分人是经我授意,进入幻族体验不一样的生活,所以才会妄言妄语。”

大长老把纸张递回,陷入了沉思,七令仰视墨云箫的眼神多了一份信心。

隐尘拿回东西,重新隐匿回暗处。

墨云箫一手负在背后,端着自信沉稳的步伐走下御阶,身上独具君临天下的王者气质,一双凤眸射星光,“辰族与幻族的治国之风南辕北辙,我知道忽然如此大动干戈,势必会引起群臣不满,但大长老为人一向刚正不阿,所以我急需有个中间人坐镇,帮我说服守旧一派。”

大长老犹豫说:“就算如此,少主大可遵循幻族治国之道改革我族内政,为何一定要采取合并的方式?”

墨云箫回首看向上方的云纹龙椅,目光沉敛,“我不再用‘吾’自称,是因为自己已经丧失了做国主的资格。”

“此言何意?”大长老惊问。

墨云箫荣辱不惊地道:“对天下人来说,我是杀害芳吟玄女的凶手;对辰族来讲,玄龙云印已不在我手中。”

无论哪一点,他都不能再位居一国之主。

雨令温沁忽然发言:“我等都心知肚明,芳吟玄女不可能是少主所杀,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月令尾随其后:“是啊,少主杀谁都不可能杀轻然玄女的亲人,您为什么不为自己辩解翻案呢?”

剩余五令面露难色,都赞同雨令与月令的想法。

墨云箫却把态度摆明,“我自有主张,此事不必再提。”

七令虽气馁,却也不敢再多言。

大长老一改惊面,叹道:“玄龙云印是我族之主的象征,少主可知其在何处?”

墨云箫向他保证:“在绝对安全之地,等到两族合并之时,它就会重现。”

大长老终于妥协,向墨云箫鞠躬:“既然少主执意如此,老臣便不再多言,会竭尽所能说服众臣接纳两族合并一事。”

墨云箫达到了目的,露出笑容,“辛苦大长老。”

大长老想起重要的事,急忙又道:“少主,老臣还有话想说。”

七令分两路退避开,留给墨云箫和大长老讲话的空间。

大长老目光微沉,汗颜道:“先族主曾秘密召见臣兄弟三人,问了少主近些年执掌族中的大事。”

墨云箫颔首,并不惊讶,“你们怎么回答的?”

大长老一叹:“二弟与三弟几乎要托盘而出,老臣深觉不妥,便暗中示意他们,但还是暴露了少主要改革上下等级制的想法。”

墨云箫站在原地思虑,无所谓地道:“不算严重,他知道也无伤大雅。”

大长老皱眉:“若是有一日,先族主重掌大权,定然不会与少主的行事作风背道而驰,那少主做的这些岂不白费?”

墨云箫斜睨对方一眼,“大长老希望他东山再起?”

大长老面容一惊,“老臣并非此意!”

墨云箫制止大长老的低头作揖,直言相告:“他老谋深算,智不在我下,可手段太过毒辣,辰族若再交到他手中,百姓绝对喘不过气。”说罢话音一转,“其实辰族现下困境,还可以有另一种方式解决,便是由辰族正统的血脉担任族主。”

“少主是说……泽川寒太子?”

“没错。”

大长老当场大惊失色,发自肺腑地衷心恳求:“此举万万使不得!”

墨云箫知道大长老如此表现的缘由,也明白当初群臣宁肯放着正统血脉的寒岐轩不管,反拥立他这个外人做一族之主的原因。

“大长老所顾虑之事,我已知晓。”墨云箫叹息。

大长老惊容未褪,终是不顾墨云箫拦阻,决心跪在地上叩首,“这是我辰族从不外传的秘辛,老臣谢过少主这份不对外透露的恩惠!”

墨云箫默然蹲下身,一言不发地看着大长老。

七令全部垂了眼睛,关于辰族秘辛的事,他们根本不知情,但能得大长老如此动容,事情想必不会太简单。

大长老的脑海里逐渐浮现出历代辰族父子间不可更改的宿命纠葛,抓住墨云箫的胳膊痛心疾首讲道:“老臣惭愧,实在对不起少主,未能控制好先族主的病情,全叫少主独自一人承受那般非人折磨……”

墨云箫晦暗不清的眼底不再暗藏冷意的杀机,反倒到处是拨云见日的透彻清明。

他是真的让过去成为了过去。

墨云箫对大长老露出欣慰的笑,将自己饱经风霜的手掌拍上大长老的肩膀,“很庆幸,辰族不可告人的秘密可以在我手上终结。”

毫无疑问,他是不幸的人,可也仅仅是他的不幸,无关乎其他人的生存。他可以为自己报不平,但绝不能再度延续辰族这份糟粕传统,致使下一代甚至万千后世都遭受一样的不幸。

所以他要毁去这个秘密,不给它一点留在世上作恶的机会。

“大长老,现在的我虽说不上有多公正无私,但绝对算不上绝对的自私自利。辰族生我养我,我对它是有感情存在的,在这里,太多人和从前的我一样,活在不见光的阴影下,受层层等级的压迫始终抬不起头,我希望这样的困局可以得到改善。”

逆光中,墨云箫侧颜清冷,每一言每一语都从容且具有魄力。他的身形虽纤瘦,背影却挺拔如竹,让人不光相信他能独当一面,更能引领大家突破万难,直抵终点。

墨云箫站起身,手指着一个方向。大长老也缓缓起身,携同七令顺着那指尖所向看去。

穿过议政殿的大门,穿过宫廷的四角限制,穿过暗黑的幽魅林,他们将视线落在远方山河。就像从眼前的狭隘中打开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使他们豁然开朗。

墨云箫用慷锵有力的声音告诉他们:“身在其职,则尽其责,时代在变,命运也可以有不一样的安排。唯有幻族众生平等之道,才能让辰族焕发新的生机!”

这是他身为一族之主海纳百川的胸襟,也是他身为男人与生俱来的责任担当。

大长老虽一生为国操劳,但他深知身为人臣的初衷理应是为百姓造福,更知当好一国君主的不易。

此时此刻,他是心服口服,深深作揖,“老臣愿与少主肝胆相照,荣辱与共!”

七令排成一排,稳居大长老背后,一同立誓:“臣等今生愿追随少主,披肝沥胆,在所不辞!”

如此,伏诛门有大长老坐镇,绝恤幕的七令全部忠肝义胆,尽管有心人想东山再起,也无法压倒辰族趋民化的势头。

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现如今,他的所作所为完全对得起效忠于他的臣民。

能言善道不是他的强项,他虽不会为自己辩解,但会用行动证明自己的为人,叫那些恶意诋毁他的人闭嘴。

至于那些人肯不肯相信,本就无关紧要。人只要行得直,坐得正,沿着光的方向一直向前走,所有的质问与鄙夷都将化为乌有。

沐浴着朝阳,墨云箫踏出议政殿,如获生机。

被明卫拦住的颜言此时见殿门大开,高兴地跳跃,和墨云箫招手示意:“阁主阁主,有事找你!”

两个明卫怪异对视,看到墨云箫出来,不再阻拦。

一身乳白裙子的颜言气喘吁吁跑过来,与墨云箫定格在三尺之距。

大长老与七令已经各回各处,颜言往议政殿里张望,结果是空无一人,便好奇问:“刚宣誓呢?动静蛮大的。”

墨云箫问她:“找我什么事?”

颜言呵呵笑道:“边走边说,这个事有点复杂。”

于是,散步间,颜言把遇见楚越并和他吵架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墨云箫,说完脸皱的跟苦瓜一样,“如何才能减少与杵老汉干架的次数呢?”

墨云箫停了脚步,“这种问题为何要来问我?”

颜言抱臂嘟嘴:“因为老肖说你在这方面比较懂。”

“你倒是听他的。”墨云箫冷笑,把脚步加快,转身进了夜痕宫。

颜言急忙去赶,跟随到宫殿内,及时刹车拍胸脯否认,“怎么可能?我颜言生是怨灵阁的人,死是怨灵阁的鬼,绝不做背主求荣的事!”

墨云箫撩过衣摆在主位落座,“你和楚越缺少的是相互理解,多尝试换位思考,会好很多。”

颜言苦恼:“怎么个换位思考法?”

墨云箫噙着一丝笑,铺开宣纸拿起了笔墨,“设身处地为对方考虑,把自己当作对方,想她所想,喜她所乐,忧她所忧。”

颜言对此事虽有一定眉目,但还想知道的更具体些,“比如?”

墨云箫一边听着,一边起笔描绘轮廓,“及时克制自己的脾气,时刻保持冷静自持,因为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对自己大吼大叫的人。”

因为颜言跪坐在书案左侧,而书案两侧有高高的挡板,所以她看不到墨云箫埋头在里面做什么。她非常用心琢磨墨云箫说的话,等到琢磨明白时,已经一柱香时间过去。

此时的宣纸上,人物的大致轮廓已经描出,只差着色。轻狂的男装,束起高发,一双杏眼铮铮发亮,红润的唇边有滴小血珠。

墨云箫心中畅然,暂时停笔,听到颜言继续问:“再比如?”

他直视着画中人,意识有些飘忽,“再比如……从一个人的喜好入手,和她一起做她喜欢做的事情。”

本是一句普普通通的话,墨云箫的脑海中却浮现出一些匪夷所思的画面。画中女扮男装的玉轻然眼睛怎么看像都充斥着狡黠的笑意,唇的边缘微微翘起,仿佛下一瞬就能生龙活虎地蹦出来,对准他的脖颈亲切咬下。

笔尖骤然一颤,墨云箫及时攥住笔杆,可还是叫墨水飞溅出去,打在了周围的空白处。

墨云箫此时的眼神非常慌乱,在慌乱中又无措,一瞬间腾地起身,拿起画纸急速跑出书房,留下颜言一个人愣在原地。

在阳光的映照下,颜言仿佛看到阁主侧颜中央有片红晕,她以为自己眼花,揉着眼睛想再看得清楚些,可一转眼时间,墨云箫便不见了踪影。

“去跟楚越道个歉,他姐姐并非你所想。”空空荡荡的书房里,只响起了这样一句话,一听便是墨云箫的隔空传音。

颜言顿时拍掌叫“好”,暗恼自己怎么没想到,面对杵老汉这样一个最率真讲义气的人,诚恳的道歉就是和好如初的最好屏障啊!

不过对于墨云箫的离奇失踪,颜言虽觉奇怪,也不好多问。她想自己还是先紧着和杵老汉道歉和好的事来,其他的再说。

墨玄殿床底的绝密暗道中,通往的方向是一间暗阁,由橘黄的灯火照亮,阁中仅设有一张桌台,以及悬挂的一副字画。

墨云箫伸手一弹,宽大的画册被翻开。

第一页,是幼小的风中女孩,逆风而下,伸手想把那只散落在尘埃中的手留住。

第二页,是和几个小伙伴踢毽子的女孩儿,容貌介于孩童与少女之间,一个黑黢黢的人影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偷视。

第三页,是一个在惊异中暗藏悲伤与杀意的无脸男子,还有一双从背后环住他腰围的发抖的手。

……

墨云箫一页一页地翻看这些作品,每一页,都有自己与她的影子。须臾,他微叹一声,把手中的画纸与这些画合并到一起,藏在最后一页。

他的手心在画纸上的人脸驻留,幽幽低首嘲笑说:“该说你蠢,还是自作聪明?你不知道对灵来讲,忘情与忘恶水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吗?”

腊月二十九的这一夜,他在暗阁里度过,陪着记忆中所有的玉轻然和墨云箫,一同陷入了沉睡。

而画册的最后一页,是只影向远方而去的玉轻然,以及消失人间踪迹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