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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轻然唇角染血,挣扎起身,脱出玉朝弦的怀抱,用最快的速度扑过去。

为了这一刻,她足足等了三百年。今日,相思之人终于得见。

那人面黄肌瘦,被一道道铁索锁在冰墙上。满头灰白长发披散低垂,脏污的血衣挂在身上,早已辨不出原来的模样。

辰族主的面前,摆放着数百根冷若阎罗的罗寒至冰刺。一根又一根,刺入他身上各处。

“住手!”玉轻然奋力喊着,伫立在她面前的,是一道坚不可摧的冰灵结界。

寒岐轩放下手,看着与自己隔了一道屏障的玉轻然:“轻然,你不能过去。”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玉轻然猛拍结界。

寒岐轩耐心劝道:“五件灵器在吞噬他的心智,你过去会很危险。”

“我的生死与你何干?”

寒岐轩瞳孔有一瞬的轻缩,又默然垂睫。

霎时,里面哀嚎四起,痛苦而无可奈何,沙哑而充满绝望。

屏障外的玉轻然,仿佛听见了这里来自三百年前的悲鸣呐喊。二十四宫乐,二十四种摧毁人身心的私刑,每一首都是用受刑者的鲜血铺垫。

受刑者喉咙发出的嘶喊,恰好形成悲天悯人的曲调。如此在黑暗中前行,彷徨……直到眼无光,心死去。

玉轻然扣紧双手,头贴在冰冷的结界上,哽咽出声:“放我过去,求你了。”

玉轻然亲眼目睹那些冰刺穿透墨云箫的身体,每穿透一根,血衣便多一个被刺烂的血洞,锁链会收紧一分,他的痛感更强烈一分,呼声更嘶哑一分。

钻心的痛感袭满全身,玉轻然猛然朝他们落膝,眼前一片模糊,好似有什么东西,控住不住地往下掉。视线一度清晰,模糊,再清晰,再模糊……

“条件任你们开,求你们放过他……”

“不要这么对他……”

“为什么这么对他……”

玉朝弦走到她身后,托起她肩膀:“小然,你冷静些,看看潜迹如今的样子,如果不克制他,潜迹迟早会倾覆!”

楚越呕了一口血,忍怒站起:“若不是寒岐轩杀了隐尘,姐夫何至如此?”

辰族主骂道:“你少血口喷人,是他自己扑过来送死,关我儿何事?”

文漪怒道:“是你们得到五灵器后想杀人灭口,隐尘为了护主挡刀而死,如果不是他拦着,现在躺在地上的尸体,已经是墨云箫了!”

玉轻然转回目光,这才看到缩在墙角的那三人。文漪抱着死去的隐尘,双目悲戚。楚越含恨的目光定格在寒岐轩身上:“你技不如人,就要迫害一个无辜之人,凭什么?”

寒岐轩当即竖目,咬牙反嘲:“他无辜?那弑君夺位、残杀忠臣是假了?伤你姐姐的心也是假了?”

楚越一时没了话。因为就算有再多苦衷,这些都是实际发生过的。

这时,玉轻然擦净唇角残血站起:“不错,他是弑君夺位,他是残杀忠臣,他是伤过我的心!还有很多不可饶恕的错事,尚不能一一挽回,但我信他不是那样的人,他对我的情义,对辰族的情义,对天下兴亡的情义,足有高竹君子之范。甚至对你……”

眼泪像涓涓细流,不争气地流淌出来。她的话语异常哽咽:“他曾答应郁夫人,要照顾好你,也曾说过,我既待你是兄,他就视你如弟。”

寒岐轩讽嘲:“可他没有做到。”

“他做到了!”

潦草的碎发随风飞扬,玉轻然咬牙上前,扬手在寒岐轩脸上打了一巴掌:“他最不该做的事,就是在你灵力垂危之际,忍受断灵之痛,把水灵渡给了你!”

寒岐轩瞳孔顿时缩紧,脑海一片空白。

泽川帝唇息微拂,惊得说不出话。辰族主目光稍滞。玉朝弦眸光悲悯,显然早已知道。

玉朝弦看向寒岐轩:“离火堂一行,他中了江无际的销魂针,针上喂有春帐暖,小然为替他解除,就把水灵渡给了他。之后你们去取碧雾九连环,你伤重,灵力几乎不保,他又把水灵渡给了你。”

寒岐轩脚下踉跄,即便玉朝弦的样子不像说假话,但自己心中仍不敢相信。他猛地转身走到冰墙边,一把掴紧墨云箫的左肩:“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墨云箫眼睫轻颤,垂眸不动。

“说啊!”寒岐轩力道大的好似下一秒就能将墨云箫的肩骨掐断。

墨云箫疼的凝眉,苍白的薄唇微动,似在淡淡冷嘲,声音轻如薄翼:“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寒岐轩一瞬倒坐在地上,双眼斜晲他,一面摇头,一面狂笑:“不可能,你这样的人,能有这么好心?”

结界随主人情绪波动,时隐时现。玉朝弦挥动聚霜,打破结界,伸手按上玉轻然的额头,开启她额间封印。

心火印记于血光中浮现,玉轻然把这颗冰蓝的灵瞳捧在手心,万般小心,视作珍宝。

“去吧,把眼睛还给他。”玉朝弦嘱咐。

淡蓝裙摆上的血滴暖如朝霞,瞬时消散了整座地宫的阴冷。窄小的冰牢中,她护好他,把人间最后一缕暖光带到他面前:“你们都不敢赌,那我便与上天赌一局,赌墨云箫,终不弃潜迹兴亡!”

身后,寒岐轩问:“若你满盘皆输,又如何?”

玉轻然头也不回地道:“我不会输。”

同样,墨云箫也不会输。

玉轻然一圈圈绕开禁锢他的锁链,让他顺着她的力道,缓缓靠进她怀里。

把他拥入怀中的一瞬,玉轻然一路揪紧的心终于落下。

“墨云箫,你别怕,我来了。”摸着他瘦骨嶙峋的脊背,她忍不住低泣:“我带你回家。”

怀里的人低垂着头,气息飘若浮萍。又好似找到了避风的港湾,倚在玉轻然怀里,一动不动。

地面不颤了,地宫上的血光渐散,五件灵器又重新回到寒岐轩手里。

周遭一切都安静了,唯有玉轻然的抽泣声在持续。

玉轻然把灵瞳推入他眼底,泪眼婆娑。滚烫的泪水似一把烈火,烫在墨云箫瘦脱相的脸颊上,点燃残存的气息。

他缓缓睁开眼睛,发怔了片刻,忽而移动手掌。焊死在手腕的镣铐很沉,墨云箫抬手抬得十分费力,断裂的手指想要指向一个人。

玉轻然把它轻握,帮他减轻痛苦。

最终,那只畸形的手对准了寒岐轩。墨云箫只把目光投向玉朝弦,忍痛启唇:“恳请……帝师……为我正名。”

泽川帝脚下一晃,辰族主心中一紧。寒岐轩凝视自己染满鲜血的双手,目光空滞。

玉朝弦定定地望着墨云箫,没有说话。

墨云箫深吸半口气,语气加重:“恳请帝师……为我正名!”

他的手在无力中发颤,像是隐藏了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疾痛,玉轻然感受得一清二楚。

文漪把隐尘放下,看向玉朝弦:“隐尘为救他而死,临行前的遗愿,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他能沉冤昭雪。”

玉轻然一咬牙,把墨云箫交给文漪,跪行几步到玉朝弦和泽川帝面前,头伏向地面:“恳请二帝为我夫正名!”

平反罪名,需要五国共同审判,事后昭告天下。她如今没有权势,这是她唯一能为墨云箫做的。

泽川帝一惊,拉她起身:“玉丫头,有什么话好好说,犯不着行如此大礼。”

玉轻然不肯起,誓不罢休。

泽川帝道:“并非朕铁石心肠,只是泽川能担当大任的唯有太子一人,若此时揭露其罪行,于泽川大不利。”

玉朝弦沉静地看着墨云箫,半晌开口:“抱歉,这件事我无能为力。”

玉轻然腾一下站起,心痛又不甘:“他什么都没做,为什么所有罪责都要他来担?他被你们冤枉了整整三百年啊!”

楚越也想说些什么,却听到玉朝弦言语骤冷。一句话毫不留情地抛出,打醒众人:“国之重,岂能为一人而弃?”

一刹那,玉轻然如坠冰窖。

泽川失去继任者,国力必定速衰,五国鼎立的局面被打破,其余四国蠢蠢欲动,天下战火必起。

冰面森冷,玉轻然跪着的腿已经冻得麻木,心也跟着一起麻木了。那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叫人连呼吸都是僵硬的。

玉朝弦看向墨云箫:“寒岐轩可以受到惩戒,但这件事绝不能公之于众,他担负着整个泽川甚至是整个潜迹的命运。”

一阵苍凉的笑声响起,充满隐隐的痛,浓郁的悲,强烈的怨。

玉轻然来不及回首,便被玉朝弦护进怀里,眼前一黑。紧接着,她感到地面剧烈晃动,较刚才更厉害。

霎时,四面风声呼啸,冰墙塌陷。裙衫摆动,拼命撞击在腿面,她什么也看不见,唯有听觉最灵敏。

强烈的轰隆震响,是多股力量相撞在一起而引发的。

玉朝弦怒喊:“停下!你要毁了整个潜迹吗?”

回答的,是墨云箫死气沉沉的沙哑声:“这不正是他们想要的吗?”

“但他们纵使病魔加身,也始终知道,不能以牺牲潜迹为代价,弃众生于不顾。”

苍凉的笑忽然放大,响彻整座地宫。他眉目张狂,举镣质问:“我怜惜众生,众生可管过我的死活?一步退让,步步皆输,我为潜迹做的,众生从来看不见!只因一个污点,便能抹杀一切,赐我腰绞,毁我所有。你们叫凶手逍遥法外,而我只能赔上全部尊严,去成全你们的众生!何其不公!”

泽川帝道:“我们已答应对岐轩做出惩戒,你还想如何?”

墨云箫嘲问:“惩戒?是能废黜他的太子之位,还是让他和我一样,抽出灵脉,废掉修为,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受三百年酷刑?”

周围一阵沉默,只剩下灵力相搏的震感。

他满身血污的样子映在脑海,玉轻然心中一紧,在玉朝弦怀里拧动身体,睁开眼。

以玉朝弦和寒岐轩为首,每个人把灵力汇聚,抵在墨云箫面前。

楚越心急大叫:“墨云箫,血祭五件灵器,你会死的!”

此刻的墨云箫,已经听不进任何声音。他双手张开,把全身血液输送给五灵器。双瞳变得冰蓝,逐渐被冰霜覆盖。

五灵器聚在上方,正在授予他无穷的力量,他身上的罗寒至冰刺被逼出,新伤旧痕快速复原,如瀑的长发重返墨色。一条金光闪闪的巨龙逐渐成形,盘旋在五灵器中央,发出震耳吼声。

寒岐轩望着上空,一时怔住。此刻,他忽然认清了一个道理。原来,泽川地宫从来困不住这人,这三百年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他迟迟不说灵器在何处的缘由,竟是在于……

寒岐轩把目光转向玉轻然,这一眼深邃又复杂。

玉朝弦道:“五灵器一旦与他融合,潜迹危矣,快去阻止他!”

玉轻然点头,拔腿奔向前方,一把抱住了墨云箫。护体灵力大开,与他周身戾气相搏。

“墨云箫,你醒醒!”

“我与上天做赌,赌你不弃潜迹兴亡,我们不能输!”

但他什么都听不见。

扶桑铃没过他的头顶,进入他的身躯。随即一声爆响,身怀木灵的泽川帝被击出。

墨云箫的力量瞬间增强了一分,玉朝弦等人逐渐吃力,额头均留下硕大的汗滴。

楚越渐渐不敌,灵力耗尽,颓力倒下。片刻后,文漪和寒清风也倒下。

卒金羽和黄风素洁扇落入他身躯。

辰族主看向玉朝弦:“唯一解法,就是叫玉丫头趁现在杀了他!”

玉轻然双瞳骤缩,不确信地看向自己的阿爹。

玉朝弦加深力道,不去看玉轻然,紧紧盯着墨云箫不语。

辰族主急道:“你还等什么?三件灵器已经融合,我们又能撑多久?”

玉朝弦神色忽明忽暗。此时,地宫顶端被掀翻,碎成粉末。外面的景象进入每个人眼底。

万家灯火下,人心的恐惧滋生,到处都是逃窜的百姓。大地崩裂,群山凸起,谷地下陷,河水倒灌,黄发垂髫,四面哀号。这只是眼前能看到的一部分,还有多少黎明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中?

玉朝弦忽然下决断,高声喝令自己女儿:“小然,动手!”

周遭的人全部跟着附和。

“轻然,杀了他!”

“我们当中只有你能动手,别犹豫!”

“姐姐,你动手吧……”

“快啊,玉丫头你还在磨蹭什么?”

玉轻然在惊恐中摇头落泪,抱着墨云箫的双臂收紧。

她做不到!

整个潜迹的夜空都被血光浸染,没有广阔无垠的蓝天,没有蓬勃的朝阳,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泽川帝强撑一股气站起,举剑向墨云箫冲来。

玉轻然慌忙挡下这一剑。

泽川帝气道:“玉丫头不要拦朕,他已经不认识你了,你不忍下手,便让朕来!”

玉轻然大喝:“他被你们伤害的还不够吗?我不许你们动他!”

泽川帝极度失望地哀叹:“玉丫头,你糊涂啊!”

玉轻然道:“祥龙现世应为祥瑞,我不信它会是噩兆,水欲宗师曾说过,若以碎星之力辅助,开启天地道极阵就能替墨云箫逆天改命。所以我们再等等,一定有办法的……”

玉轻然回想碎星之力的咒语,闭眼凝神默念。

拥万劫,含百冽,痴念不解,心相不别;人世嵩,五界空,龙召凤唤,碎星破孤煞!

睁眼,没有任何变化。

怎么会没有作用?

玉轻然一遍一遍念着咒语,始终没有反应。

时机仍未到么?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玉轻然神色黯然。

寒岐轩忽然喊醒她:“难道你让要看他变成灵,叫潜迹生灵涂炭吗?”

当然不想!她知晓,苍生之重,重于天下。但墨云箫是无辜的,为什么非要他死?他明明那么努力想要活下去,想要守得云开见月明啊!

三百年前的往事一幕幕闪现在脑海。这一次,局面比当日更甚。所有人意见一致,要她大义灭亲,要他舍命救苍生。就像他说的那样,众生有负于他,他为何还要成全众生?

但是,众生不只有那些无辜百姓,还有他们的骨肉血亲、挚交好友以及所有亲近的人。难道这些人也要放弃不管吗?

一人生,众生死;一人死,众生活。

她该怎么做……

玉轻然目视眼前神志不清的墨云箫,终是落下心痛的泪水。

银月寄出灵膛,再眨眼,剑已举起,剑锋对准墨云箫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