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渐渐远去的警车，方铎心道，原来这家伙在这儿跟我演戏来了。
他一个治安大队长能这么做，看来分局组织的这次清查，也是做做样子而已。
回头再看曹旭，还是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只是那卑微的表面下，似乎隐藏着普通人很难洞穿的秘密。
再留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了，方铎冷笑一声，带着叶晓静离开了这里。
正准备发动车子，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打开一看，原来是高翔发来的拜年消息。
“谁啊？”叶晓静坏笑着问。
“你自己看。”
方铎把手机递给叶晓静，她却没接，噘着嘴道，“唉……这大过年的，我要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秘密，都不好。”
“不该看的秘密？我在你这里还有秘密吗，倒是你，不要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会憋出病的。”
方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叶晓静被看得心虚：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我在家里发现的秘密？
也难怪，想想以前他破案时的表现就知道了，这人太敏感了，什么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可能一个细微的表情，落在他眼里，就发现了你的破绽。
可是，我真的还没想好呀！一边是我爸，一边是你，都是我最亲的人，如果他有什么问题，我难道还要亲手把他交给你？
叶晓静叹了口气，自从跟父亲吵架以后，自己还没回家，不知道那老头现在怎么样了。
谁让他打我。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了，他什么时候打过我？现在居然为了一个案子，就动手打我，我才不回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去你家看看吧，再怎么说，春节我也应该去你家拜个年，不然说不过去。”
“不用……了吧，我爸这两天都很忙，不一定在家的。”
“我问过了，你爸年初三值班，所以这两天都没事。”
方铎一脚油门，车子开了出去。
一路上，叶晓静心中忐忑不安，在这个时候，应该怎样面对这两个男人，是摆在她面前的一个难题。
车子开到她家巷口，方铎在小超市买了点礼品，和叶晓静一起拎着，走了过去。
推开院门，叶子明正坐在院子里，给一棵小树浇水。
叶晓静喉头动了动，还是没喊出来那声“爸”。
叶子明知道两人来了，但头也没抬，继续浇水。
“叶局，过年了，我和晓静来看看你。”方铎说了一句。
叶子明嗯了一声，把水壶放下，看了两人一眼，转身走到客厅坐下，两人跟着进去。
方铎把东西放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一般这种情况下，都是叶晓静活跃气氛打开话匣子的，可现在这父女俩之间，明显是出问题了，所以气氛一时僵在那里。
叶子明看了方铎一眼，就判断出女儿并没有把笔录的事告诉他，叹了一口气说:
“要是给叶局送礼，这礼我不收，要是给叶叔送的，晚上就留下来吃饭。”
“呃……饭就不吃了，家里还有两张嘴等着吃饭呢，我妈和我妹。”方铎推辞道。
“那就把东西拿走。”叶子明心烦地站起身，一副要送客的样子。
“走就走。”叶晓静拉着方铎就往外走。
“哦咳咳咳咳……”身后一阵重重的咳嗽声，她才停下了脚步，本能地跑回去扶着父亲坐下，又给他倒了杯水，然后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我给小盼打个电话，让她陪我妈吃饭，我们俩在这吃吧。”方铎走过去，把叶晓静按在沙发上，然后自己走到厨房做饭去了。
叶晓静看着桌上的剩饭，心里一阵酸楚:桌上摆了两个盘子，都是昨天剩的菜，旁边一个吃米饭的碗，没收拾。
“中午就吃的这个？”
“嗯。”
叶子明沉默了一会儿，忽的抬头，看了看女儿，一脸的歉疚问:
“脸还疼吗？”
“疼。”
叶晓静还记得父亲扇她的那一巴掌，倔强说道。
“唉……”
叶子明又长长叹了一口气，头低下来，双手的手指插进花白的头发里，一副深深自责的样子，想道歉，却总是说不出口。
“你说对不起，我就说没关系。”
叶晓静突然说了一句，父亲眼里的泪花就再也控制不住了，落了下来。
因为这句话，在女儿小的时候，他说过很多次。
那时女儿抓他的头发，揪他的胡子，叶子明疼得掉泪，都舍不得打她一下，最后的结果就是，叶子明气得不理她，她就会跑过来轻轻抚摸父亲的头发胡子，给她吹一吹。
但是，她也不会主动道歉。
那时候，叶子明看女儿对自己温柔地帮自己“疗伤”的样子，心就软了，于是总会给她找个台阶下，说一句:
“你说对不起，我就说没关系。”
“对不起。”
“没关系。”
父女俩就会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和好如初。
此刻，叶子明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对不……”
“好了，我知道了，要面子要了一辈子，怎么敢让你说对不起啊？对不对吖叶局长？”
叶晓静说着，伸手把父亲的头发揉得像鸡窝一样，身体一歪，躺在他大腿上。
叶子明破涕为笑，数落着女儿:
“都多大的人了，还这样，快起来！”
“我就不。”叶晓静眷恋地在父亲怀里动了动，睫毛动了两下，瞪着大眼睛问他:
“老叶，很认真地问你件事儿。”
“嗯。”
“你到底有没有做对不起方铎的事情？”
“没有。”
“贪赃枉法的事呢？”
“也没有。”
叶子明的脸色立刻严肃起来。
“暂且信你啦。”叶晓静一翻身坐了起来，看了看厨房，然后凑在他耳边问:
“爸，你老了，要服老，不要小看方铎，他现在可成熟了，在你女儿的调教下，再也不是那个冒冒失失的傻小子了。”
“所以呢？”
“所以……那件事要不要告诉他，什么时候告诉他，你自己决定。”
听了女儿这番话，叶子明突然感觉到，自己真的老了，再也不是那个能把所有事情都扛下来的刑警了，甚至连个老刑警都不是。
如果没有副局长这个头衔，他什么都不是。
人老了，要服老。不是吗？
但他心里同时又出现一个本能的声音:为人父，就要用丰满的羽翼保护儿女的安全，就算自己死，也要护他们周全！
看着厨房里系着围裙正在做饭的方铎，叶子明突然发现，自己早已经把他当成儿子一样来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