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跟你道个歉，这一次，是我太不小心了，连累你暴露，都怪我。”方铎低着头，在华兵面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这些话我也可以不说，但在心里憋着难受，所以……”
“唉！你这个人啊。”华兵摇了摇头，喝了一口咖啡，说道：
“从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是个杠精，但咱们要做的事，就需要杠精，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挺喜欢你小子的。至于上次的事情嘛，就当花钱买个教训嘛，无所谓的。”
华兵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摊开双手继续说道：
“我这个人是职业病，一年到头，神经都是紧绷着的，这下好了，人家都说无官一身轻，你看我现在，跟无官差不多，当个破政委，清闲得很呐，终于可以休息休息了！”
“你这么说，我更不好意思了。”方铎挠了挠头苦笑道。
“我说真的。”华兵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你来找我聊天儿，我就跟你说两句心里话，这些年来，我从部队转业之后就一直在市局干情报，后来成立情报科，就是我筹备的，然后当副科长，科长。
后来情报科又改成情报处，我又当副处长、处长，这么多年，我的青春，最好的年华都给了情报工作，没时间管家里的事，忙的时候，老婆一连半个月都见不到我。
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儿子小的时候，大概两岁的时候吧，有一次我跟着刑侦出外勤，去外地抓捕，蹲点了一个多月才回来，回到家的时候，儿子都不认识我了，哈哈！
所以说，我现在年纪也大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退到二线，这是组织给我的福利，不是什么坏事儿，真的！”
华兵说话的时候，脸上非常少见的神采飞扬，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的过去，一副很开心幸福的样子。
但方铎心里清楚，他这辈子最爱的还是情报工作。
一个男人，几十年都在一个领域里深耕，从精神上来说，他已经离不开这个领域了。
就像电影《肖申克的救赎》里面，那个老头在监狱里待了一辈子，终于有朝一日重获自由，出狱了，但这时他发现自己已经不适应外面的世界，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回到监狱。
最后，他在旅馆的房间里自杀了。
但是男人之间，有些话是不能点破的，方铎只能微笑着点点头，顺着他的话问：
“最近工作还适应吗？”
“适应！太适应了！”华兵一脸的满足，“我以前都不知道，警局还有这么舒服的岗位，每天上班打个卡，或者你不打卡都行，毕竟是局领导嘛，谁管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有会了跟着一起开个会，小事没人找我，大事有局长呢，我也做不了主，关键是……”
华兵脸上充满了喜悦，继续说道：
“关键是我儿子今年高三，快高考了，我终于有时间陪陪他了，要不然等到了今年9月份，想见他就难了。
现在，我每天早点回家给他做好吃的，还能陪他一起看看书，虽然看不懂，嘿嘿！但那种感觉，舒服啊！”
方铎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因为他不知道说什么，只希望华兵说的都是真的，干了那么多年的情报，说扔就扔了。
现在的生活，或许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想问什么就问呗，别憋在心里。”华兵用咖啡勺搅动着杯子，说道。
“情报处那边，都交接完了吧？”
方铎其实想问：之前摸到的情报，还有没有要跟他交代的。
可是看到华兵那一脸幸福的表情，他只能这么委婉地问。
没想到，华兵早就看出了他的心思，一聊到情报，他刚才嘻嘻哈哈的笑容逐渐消失，脸色慢慢严肃起来，看着方铎，说：
“怎么可能交接完，男人做事，不能虎头蛇尾，我还有两件事，没跟你交接。”
“你说。”方铎心里一紧。
说到这个，华兵那副如临大敌的神情又回来了，他装作若无其事的看了看周围，然后压低了声音对方铎说：
“第一件事，我从情报处走的时候，在那里埋下了一个饵，现在就等着房丽上钩了。我把你给我的画像，和查到的关于余璐的所有信息资料，都放在了我之前那间办公室的档案柜里了，档案柜有密码锁，我走的时候故意没有交接密码。
所以，按照房丽的性格，肯定会穷尽一切手段打开柜子，等她看到那一沓材料的时候，就咬钩了，你最近要好好盯着她，最好能在她给那帮人通风报信的时候，人赃并获。这样的话，就能清除一个很大的隐患。
第二件事，上次你让我查你们这个四人小组的成员，我交给了一个跟了我很多年的老特情去查的，最近应该有了眉目，你要跟他对接，这个人为情报处工作很多年了，个人素质和保密意识都很强，以后可以为你所用。”
方铎一阵感动，他果然没有失望，华兵在临走前，还想着替他清除隐患，然后把亲信调拨给他用。
“这位老特情叫什么名字？我怎么跟他接头？”方铎问。
“他叫虎子，你不用知道他的真名，也不必告诉他你是谁。”华兵说话的声音很轻，但生怕方铎记不住，所以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清晰，“你找他接头的时候，先到这家咖啡厅，往里走，有个卫生间，卫生间的后面有个后门，你从那里出去，然后立刻右转，会看到一个招牌——七号桥书店。
走进书店，穿过去，是商场的一楼，那里人很多，你逗留一会儿，这是你甩掉尾巴的机会。
确认没人跟踪之后，从商场北门出去，是一个在建的工地，有个很小的门卫室就在你的左手边，敲门的时候，用三长两短的声音。
如果他直接说进来，你就直接推门进去，如果他问，谁啊，你转头就走。”
方铎听呆了：这个老狐狸，还真是天生就是搞情报的，每次接头都跟地下党接头似的。
“记住了吗？”华兵一脸严肃地问。
“记住了。”方铎点头。
“光记住还不行，切记：一定要按照我说的路线，一步一步地走到工地，千万不能直接去！”
“好的。”
方铎吃一堑长一智，暗暗把华兵的话刻在心里，告诉自己绝不能再犯上次的错误。
“好。”华兵脸上又恢复了那副退居二线的幸福笑容，得意地说道：
“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回去给儿子做饭了，他今天要吃烤羊排，我得早点准备，嘿嘿！”
说完，他站起来就走，可走了两步，他又转身笑了，指着方铎说：
“以后别再找我了，以后儿子才是我的全部，你们都得靠边站。”
华兵像是卸下了心里最后一块包袱，哼着小曲儿走出咖啡厅。
他走到自己的电瓶车前，戴上头盔，骑车向马路对面驶去。
方铎一个人坐在咖啡厅里，在脑子里一遍遍记着华兵刚才交代的事情，生怕遗漏什么重要的细节。
突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刹车声，然后是一声巨响！
方铎感到一阵不祥的预感，立刻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