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璃承认，自己是一个大俗人。
在好处面前完全经不起考验。
因为萧墨送的东西，是她最近最想要的。
一整套笔墨纸砚，分别是湖笔，宣纸，徽墨，一整块青玉砚台，还有一张纸，上面写着“焦尾琴”三个字。
段璃拿起纸张，有些疑惑，瞅着萧墨，“焦尾琴？这是什么意思？琴呢？”
“让林燃找了半年没找到，你多担待，本想找到再拿给你，为让你开心，只好提前给你，你放心，我一定让林燃找到。”
萧墨很忐忑，段璃却是惊讶，她没想到，萧墨竟然这么早就让林燃给她找焦尾琴。
“行吧。”段璃视线转移，注意力落在一旁香辣牛肉干，麻辣油乎的兔肉干，香辣油乎辣子鸡，桂花糕，绿豆糕，板栗糕上，芙蓉糕，桃花糕，白玉糕上，忍不住吞咽口水。
尤其香辣牛肉干，红油麻辣兔肉干，光是闻着味就让她忍不住吞咽口水，
段璃手伸出，趁萧墨不注意，捻起一块牛肉干塞嘴里，瞬间心情就上了一个度，变得非常好。
还想拿一块放在嘴里，又怕萧墨嘲笑，段璃只好强忍着强烈食欲，看着一旁萧墨冷淡的说：“替你尝过了，味道虽然不是很惊艳，但还不错。”
一旁兔肉，辣子鸡也在不停对她招手，段璃嘴里不停分泌口水，想吃极了，但为了不被萧墨嘲笑，段璃手握紧成拳，强忍住。
“是吗？我还以为会很好吃，如此就算了，以后不去他们家买，买的时候，还跟我吹嘘说小孕妇一定很喜欢，绝不会讨厌。”
萧墨很失落，也很难过，伸手就要将盒子打包起来，段璃一看慌了，“我都试试，牛肉干一般，说不定麻辣兔肉香辣鸡肉好吃呢。”
这次跟之前一样，段璃等不了拿筷子，直接上手，为了不让萧墨“失落”，段璃也懒得装了。
因为真的太好吃了！！！！
吃了一口，段璃眼巴巴不停吞咽口水，看着萧墨忍不住指挥，“好好吃，去给我拿一双筷子，你在帮我剥烤脆的几粒花生，再帮我倒一杯热水。”
“牛肉既然不好吃，我就不留着碍你眼，拿出去给杨柔南小玉他们吃。”萧墨说着端起牛肉干就要走。
段璃心都在滴血，心痛极了，眼见萧墨都要拉门出去了，段璃好难过，但为了面子她还是强忍住，
直到萧墨拉开门，脚已迈了出去，段璃才拿着筷子嘟着被辣得红彤彤小嘴，捶胸顿足。
“好可惜唔……好可惜，我为什么要乱说？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门外萧墨笑得深情宠溺，拿着牛肉干的手笑得发抖，好一会儿才咳嗽一声，站在屋外说：“阿璃要不将就吃？我好不容易骑马带回来，给他们吃了浪费？你能理解我的心意吗？”
“你拿回来！”话音落，意识到自己说太快，段璃很不自在，又说：“我再试试，方才只怕是没有尝好，我现一定认真尝。”
萧墨忍不住笑，推开门进来，又强忍住不让自己笑，表情有些忍俊不禁，在段璃看过来的时候，他强行咳嗽一声，将脸上笑意全部收了回去。
段璃见他这般模样，心安理得起来，拿着筷子的手用筷子敲了敲桌子，“放这儿吧，我一定好好尝尝。”
“嗯。”萧墨强忍住笑意，将牛肉放在段璃指定的地方，将盖子打开，把盒子往段璃面前推了推，“试试。”
“好。”段璃用筷子夹起一块，闻着味儿眼睛都亮了，笑得眉眼弯弯。
萧墨看她这般模样，心头笑意突然一点一点消失不见，变得严肃。
他曾经，只是吩咐丫鬟，在她怀孕期间，给她一切她想要的，却没有认真替她考虑过。
随手给她买过东西，还不少，但他从未在她屋子里见过，想来，是那些送礼物的人见他不喜欢她，也不会发现这些细节，便将东西都昧下了吧。
他对她，当真不好。
段璃尝了一口，抬头发现萧墨站在原地面色悲伤看着自己发呆，一时心里复杂不安，强装笑意，“看我干什么？！我又尝了一口，味道确实很不错，方才是我没尝够，都怪你买得太少。”
萧墨回过神来，“啊”了一声，一时手脚无措，看向屋里一旁的古琴，伸手指着，“你慢慢尝，有什么不满意同我说，我回去让他们改正，要不要给你弹一曲？”
“好啊。”段璃从未听过萧墨弹曲，她的内心充满了期待愉悦，面色上却云淡风轻，好像根本不在意萧墨弹不弹琴，只是萧墨说了，她随口应下罢了。
萧墨坐下弹琴，段璃一手拿着筷子一小口一小口吃麻辣牛肉冷吃兔肉香辣鸡肉，吃得又心酸又快乐，一手撑着头，眼睛痴痴看着萧墨。
如她失去记忆那般，他，只要站在那儿，就是她喜欢的模样。
更何况，两人第一次见面。
那是她离开药王谷回京城的路上，不小心同他一起住在一家客栈里。
毫无意外如话本故事一样，她落难被他救了，那些人说给他一百两银子，要他立刻走，他们不会找他麻烦。
那时候，冬儿中了很猛烈的迷药，失去了意识，
萧墨怎么说的，他说她是一个人，一个小姑娘，不是一百两就能衡量的。
在药王谷十几载，无人将她当成人看待。
她与他第一次见面，他便将她当成一般的小姑娘，见她有难就出手相救，虽然她那时候又瘦又小，头发开叉枯黄，穿得又差，全身上下只有二两银子，是路费，舍不得花，忍着肚子饿拿来住客栈，想着住客栈比睡在马车里方便。
十四五岁的段璃太小了，又没自信，根本不知道自己只需要看几个病人，就能得到一大笔银子。
那之后，他记不得她，她却记住了他。
后来再次见面，是好几个月后，她已大变了模样，长高了些，变白了许多，就连头发也开始渐渐有光泽。
整个人，像焕然一新的一株小花朵。
段璃忍不住笑，放下筷子看着萧墨，“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记得。”萧墨看着段璃，“我随你哥哥去国公府，见到了你，你那时候还又瘦又小，看人的眼神不温柔，充满怨恨，只有看着我，才有点点笑意。”
“其实不是，还记得洪福客栈你救的那又小又瘦的小姑娘吗？那是我，后来在国公府使我们第二次见面，第三次便是客栈我倒在你怀里，逼你娶了我。”
萧墨愣住了，他搜寻记忆，很久很久，才找到一个模糊人影，渐渐清晰后，五官确实是眼前这个清冷温柔白皙又漂亮的小人儿。
“对我来说，你就好像，从天而降的神，你懂吗那种感觉，所以要我嫁给鲜于王朝黄土埋到脖子的老皇帝，我就想着，你要救我。”
“我一开始确实很内疚，觉得是我耽误了你人生，后来知道是你说的“随意找个庶女就可”害了我，我便不内疚了，终究是你对不起我。”
与以前相比，这一次说起以前的事，段璃变得很淡定，不在悲伤不在怨恨，好像在说旁人的故事。
大概是因为萧墨表情，全程没有不耐烦，一直深情心疼看着她吧。
“你没什么想说的吗？”段璃起身，来到萧墨身后，俯下身抱着萧墨，把脸埋在萧墨肩窝里，紧紧蹭了蹭。
“萧墨，我曾好喜欢好喜欢你。”段璃没忍住，用自己的脸蹭了蹭萧墨脸，“所以在我怀孕区间，你一定要对我很好很好。”
“好，好。”萧墨也用自己脸蹭段璃的脸，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还想吃什么？”
“暂时不想吃什么了，就是吃太饱想散散步，然后洗澡睡觉。”段璃软软出声，松开萧墨，对他伸手，“散步。”
“好。”萧墨亲手给段璃穿上火红的披风，给她系好带子，大手包裹着她软软的满是老茧的手，牵着她手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不是想吃桂花汤圆吗？”
“我是不是吃太多了？”段璃摸了摸胃部，“说来奇怪，吃了辣的我竟然很想吃甜口，萧墨，我是不是吃太多了。”
萧墨无言了一瞬，而后温柔的说：“待会儿我们要一碗桂花红糖汤圆，你吃一个，剩下的我吃。”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段璃忍不住笑，笑了一瞬间被萧墨抓住，又咳嗽一声强忍住笑意，又忍不住看萧墨，两人对视忍不住笑，一齐偏过头笑，又回头看对方满脸笑意，手握得更紧，心头纷纷羞涩。
两人一路走，萧墨一路听人跟段璃打招呼。
一点不夸张，一路都有人跟段璃打招呼，即使一旁跟着萧墨，他们也热情跟段璃打招呼，有时候还会问段璃，萧墨是不是她的相公。
段璃牵着萧墨手，摸着自己肚子，“上个月刚和离，这个月查出怀孕三个月，只能又重新搭伙过日子。”
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一听，全部张大嘴，震惊极了。
萧墨一旁黑了脸，段璃才不在意这些，不顾别人惋惜看她眼神以及他们看萧墨嫌弃的眼神，笑眯眯继续说：“我们和离，是他嫌弃我丑，唉，我也没办法变得很漂亮。”
路人：……
有不少人忍不住议论纷纷，对萧墨指指点点。
“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对自己的妻子竟然如此嫌弃，真是不知好歹，这样的人怪不得被妻子和离，真是报应。”
“说的是啊，段大夫这样的人品，想找什么人配不上？莫说一个小小的将军，只怕是王爷也绰绰有余。”
“就是，有的人啊，就是不知足，真是不知所谓……”
“……”
议论声越来越大，萧墨脸都变了，怕萧墨生气，段璃忙说：“大家小声点说，他听到怎么办？”
又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一副神色难过的样子，“都怀上孩子了，为了孩子我也只能这样了，唉。”段璃说着深深叹了一口气。
萧墨：……
吃瓜群众更是愤愤不平。
“段神医啊，你可不要糊涂啊，你身边那个顾大夫就很不错啊，你完全不用跟他和好啊……”那人指着萧墨，“你开着药庐，衣食无忧，跟顾大夫……顾大夫……”
萧墨忍不下去了，眼神死死盯着大婶，大婶不敢再说，慢慢让自己的身体进入人群中，然后一会儿消失不见了。
萧墨冷哼一声，脸色黑成一片，还气得松开段璃手，一看便气得不轻。
周围人见此，也怕萧墨记仇，毕竟人家再怎么吵架也是复合了的夫妻，以后要是感情变好了来找他们麻烦怎么办？
想想就很可怕，一群人打哈哈说了几句，便都一溜烟跑了。
只剩下两人，以及周围满脸好奇看他们守着摊子的摊贩。
段璃完全不在意，甚至还云淡风轻地说：“曾经，好多人都这样跟你说，说我难当大任，不适合当皇后，尤其是你的舅舅灏州刺史。”
段璃的话，萧墨无法反驳，脸色变得更差，一句话说不出来。
不管萧墨，段璃忍不住继续说：“你老实告诉我，他们这样劝你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心动过想休弃我？”
段璃回头看萧墨，眼神变得非常认真，“萧墨，你得告诉我，你跟我说过你不对我说谎。”
“把你接进府邸开始，就再也没有想过换掉你，没有将你小妾身份入皇室玉牒，也是为了以后你生下孩子，好给你提身份。”
旁人认为她是小妾，只是用来生孩子暖床的物品，他却不这样认为，即使厌恶她心机深沉，他也把她当成一个人看待。
他与她床笫纠缠，早已做了不知多少次夫妻之实。
他能骗得了别人，让她不当皇后，可他欺骗不了自己，枉顾自己意愿，违背自己多年原则，不让她当皇后，当他的正妻。
于他而言，最难的不是跟旁人说谎，而是对自己说谎。
他从不欺骗自己，从来尊重自己，所以他从来没有休掉段璃，另娶的想法。
萧墨眉眼真挚，段璃呼吸差点哽住，一时呼吸不过来，反应过来一颗心不停狂跳，变得热热的。
“萧墨，谢谢你是一个好人。”段璃露出个笑，眼里有些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