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门方圆万里的地界全部笼罩在昏沉沉的环境中。
这是妖气浓郁到一定程度形成的结界。
所有天师门人通通换上雪白的道袍严阵以待，山下是黑压压的妖族大军，咚咚咚的踩踏声震得地面都在颤动。
百年的安定，终于还是打破了，但没有人露出恐惧的神色，他们以白芫为首，法力凝聚，只待一声令下。
“白芫，你和四位长老去阻止妖族攻上大门，我去对付妖王。”
苏玉抓住白芫胳膊，脸上是一片刚毅之色。
“族长——”
“阿玉，使不得啊。”
几位长老老泪纵横，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解着，说自己一把老骨头已经没几年可活了，倒不如让他们去和妖王拼一把，只要天师门根基还在，就不会灭亡。
白芫叹了口气，出声道：“既然以我为首，就该相信我吧？”
“山下的妖虽然数量众多，这些年来早已人类化，实力无需畏惧，诸位完全能应付，妖王就交给我吧。”
白芫看向苏玉，上前抱了她一下，“您别任性了，跟几位长老一起行动吧。”
苏玉手指轻颤，眼含热泪却竭力忍住不掉，“那妖王实力很强。”
白芫笑道：“我比他更强。”
苏玉一哽，沉默半晌道：“活着回来。”
纪星辰能体会到一位母亲深沉的爱，抿着唇上前与白芫并肩，承诺道：“我与阿芫同生共死。”
苏玉怔怔然注视了纪星辰良久，默许了。
白芫语气轻松，“那就出手吧。”
她带着青年掠向相反的方向。
战争开始。
山背后是一片密林，平日除了一些野兽，不见人类活动的痕迹，今日是死一般的寂静。
白芫没有收敛气息，黑雾林中清晰可见一团亮眼的金光移动。
“出来吧，偷袭可不是你的风格。”白芫目光紧紧盯着一个方向，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黑暗中一声低沉的哼笑传出，一道高大的身影缓缓显出身影。
“你既然知道是我，为何还要来赴约？”叶幸唇角噙笑，泛着幽绿暗芒的竖瞳却冰冷一片。
“因为你不是我的对手。”白芫淡淡道：“这一点，相信你也非常清楚。”
“是啊，所以我已经准备放弃杀你了，我的目的只是炼化天师门，并不想再造杀孽。”
叶幸冰冷的蛇眸又转向纪星辰，“星辰，你我同为妖族，最终还是要站在对立面吗？”
“叶哥，我一直都很信任你，从没怀疑过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策划。”
纪星辰垂下眼帘，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坚定，“我并不想与你为敌，可你曾经想杀了阿芫，我实在没办法原谅你。”
“叶哥，你就当我恩将仇报吧。”
叶幸摇了摇头，没有因纪星辰的话而恼怒，他声音平静，仿佛在话着家常。
“白家先祖白若熙，当年将自己元神融入宗门保其百年不灭，我原本只想炼化天师门，将她的元神收入囊中，所以派出安凛去接近白芫。”
“后来，白芫给了我一个惊喜，她的元神和肉身甚至比当年的白若熙更为精纯强大，本想炼化她洗除我身上的妖煞之气，谁知安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叶幸忽而看向白芫，俊脸有一瞬的狰狞，“你会和星辰走到一起出乎了我的意料，本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你，但你很强大，几次试探，我的确不是你的对手。”
“所以你就退而求其次，再次盯上了先祖的元神？”
白芫默默看着叶幸，朱唇轻启：“是为了乐葳蕤？”
“你想用白若熙的元神治疗他心脏的缺陷？”
叶幸瞳孔微缩，勉强一笑，“是啊，杀不死你，我只能图谋别的，乐葳蕤绝对不能死。”
“为什么？”白芫面色平静地诉说事实，“他已经有爱人了。”
“哈哈哈，是啊，太晚了。”
叶幸笑的绝望，眼眶通红，“我寻了他整整九世，世世不得善终，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就在我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白若熙跟我说，这是我和他必经的劫难，只要撑过第十世，定能修成正果。”
“可就在我满心欢喜找到他的第十个轮回，他，爱上了别人。”叶幸喉间发出低吼，像是不甘，又含着无可奈何。
纪星辰内心震动，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开口，他遇见这个人时，他就是光鲜亮丽的存在，如果他不说，永远没人知道他到底背负着什么在前进。
“你为他做的这些事他不会知道，更不会给你回应。”
白芫手指化剑，朝着叶幸攻击而去。
叶幸挥手格挡，退后几步哈哈笑道：“我不需要他知道，我做的一切，从来不是为了捆绑他。”
我只是，想对他好，我以为他的幸福是我，原来不是。
心脏处传来阵阵绞痛，叶幸脚步却不停，沿途开启了阵法，不欲在白芫身上浪费时间，“想阻止我，先破了阵法再说，这可是当年我为白若熙准备的礼物，可惜她没用上就死了。”
周围四道黑柱腾空而起，困住白芫的同时禁锢了她的法力。
纪星辰见状欲上前帮忙，白芫却摇了摇头，这阵法的确麻烦了点，也只是多花点时间，对她没有伤害。
但若有人从外面攻击，力量会反弹。
“星星，别靠近这里，我很快就出来。”
叶幸见此，也不做停留，转身朝着空虚的天师门掠去。
纪星辰一咬牙，挡在了叶幸身前。
“星辰，你别逼我。”
叶幸并不想对纪星辰动手，从前他帮他全都出自本心，并无利用之意，或许因为他真的很像记忆中的那个人。
看着正在全力破开阵法的白芫，纪星辰必须为她争取哪怕一分的时间。
叶幸在争夺每分每秒，又不想真的伤害青年，只能挥手将他弹飞。
眼看着白芫即将破封，青年还死死挡在自己面前，叶幸又急又感到深深的无力。
他掌心逐渐凝聚出大团死气，作势就要往纪星辰身上扔，刚破开禁制的白芫目眦欲裂，手上同样光芒大盛，隔着远远的距离朝着叶幸击去。
令白芫和纪星辰都没想到的是，叶幸居然放弃了抵挡，任由金芒在他身上撕扯，很快便血肉模糊。
白芫急速掠近，欲言又止，“你不是要救人，为何不躲？”
叶幸猛地吐出一口血，模样凄惨，声音嘶哑，“我突然想到，你比白若熙更强，用你的力量斩断我身上的妖煞之气，应该更为妥当。”
白芫眼神一动，一个猜测袭上心头，“你想以命换命？”
“我行过逆旅，走过薄冰，我杀了很多人，满手血腥，要想救他，只能用正气斩灭我内丹上的煞气。”
叶幸叹息道：“我妖性难灭，配不上他，若他能幸福，是不是我，已经不重要了。”
他看向纪星辰，一字一顿道：“我死后，将我的内丹交给他吧，这是我最后也是唯一的请求了。”
“白芫，年轻一辈的妖早已失去战斗之心，希望你不要赶尽杀绝，这次的进攻不过是他们投诚的幌子，没有妖可以威胁到你了。”
叶幸一边说着一边震碎了自己的脉络骨骼，恍惚中，他再次见到了记忆中少年不含一丝杂质的笑容，他朝他伸出手说：“我带你回家。”
纪星辰捏着那颗红的纯粹的内丹，好久没能缓过神来，等他有意识，人已经被白芫抱在了怀中。
“阿芫......”
纪星辰咬着唇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突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叶幸，已经消失的叶幸。
白芫吐了口浊气，吻掉青年的泪珠，“这是他的选择，是对是错，暂且不论。”
如果她没有那么强大，或许早就死在了叶幸手上，但结局更改，死的是叶幸，他还是星星的恩人。
就让一切烟消云散吧，没什么好评判的了。
……
乐葳蕤和乐遥结婚的那天，他们收到了一束没有署名的花，是满天星，它的花语是，守护爱情！
叶幸不希望乐葳蕤知道他做的一切，白芫只能骗他说那颗内丹是药用的，对他的病情有很大帮助，只需每日佩戴温养即可。
追寻了十世的爱情的确令人动容，可灵魂在轮回，记忆在更替，哪怕容貌声音，什么都没改变，你找到的那个人，真的还是当初的那一个吗？
“星星，这个送你。”
白芫打开锦盒，两枚打磨的光滑的银戒印入纪星辰眼底，翠绿的宝石镶嵌其中，刻着他们两人的姓名。
他们微笑着执起彼此的手，将钻戒戴进无名指，在一片祝福声中紧紧拥吻。
“我把我的爱和承诺都交给你，它会见证我们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