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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孩子出生在破晓。

许是他存在的猝不及防,所以出生的时候也不能按照常理,必须也来个猝不及防。

晚上睡下的时候,窦华容还没什么感觉,夜半三更,醒过来的时候,后背上的汗已湿透了衣裳。沉重的腹部压迫着骨骼,让她觉得呼吸也不顺畅起来。

窦华容做了几个深呼吸,腹部的不适感并没有消退,反而细细密密地更紧凑起来。

窦华容算来还没有到要生的时候,便以为只是阵痛,过一会就会有缓解,沈成济睡得正熟,窦华容便没有忍心叫醒他。

毕竟她是闲人一个,晚上睡不好,白日里赖床到晌午也无妨,沈成济还要早起练兵,晨跑晚练,一日里就算偷懒,也要消耗不少体力。

窦华容轻轻拍了拍高挺的肚子,想把里头那个小家伙哄睡。

那小家伙不仅不准备睡,下腹地反倒有规律的疼痛起来,一阵比一阵的厉害,身下也有了潮湿。

窦华容意识到,这个小东西已经想要出来见世面了。

如此,窦华容才推了推旁边熟睡的沈成济:“成济……”

沈成济迷迷瞪瞪地睁开眼,下意识的抚了抚她的肚子,按照预算,还要十五日到生产的日子,他也没想到这小家伙这么迫不及待。

窦华容气息已经有些不稳了:“成济……我可能……要……”

窦华容话还没说完,沈成济装了弹簧似的从床上坐起来:“你怎么了?”

“唔……”窦华容握着沈成济的手紧了紧,掀开被子,沈成济看见了血。

沈成济下床去点灯,差点一个没站稳跪到地上,腿软了。他这是第一次眼见着窦华容有反应。

窦华容又痛又想笑:“没那么快的,不用着急。”

也不是一感到疼痛就会生的,等到骨骼裂开,还要一段时间,不过窦华容是三胎,自然是比头胎顺利些。

窦华容还没觉得慌乱,沈成就先慌了神,拿着火折子点了好几次,才把两盏灯点上。

他回头去看窦华容,分明都满头大汗了,还冲着他笑。但窦华容是嘲笑,嘲笑这个男人三十多岁了,还没见过世面似的慌成这样。

沈成济手足无措,他也不懂女子生产的事,随手披上件衣裳就冲去副将的营帐。

他这架势,值班的小兵还以为是哪里的敌人又打进来了,是不是要紧急备战,没想到沈成济一把把睡得打呼的副将薅起来,就是为让他骑自己的马,去镇子上找产婆……

沈成济把副将派出去,又大步流星地去叫小茹,小茹毕竟是个女孩子,虽然自己也没经历过,可好歹是见过,知道要准备热水,剪刀之类的东西。

沈成济回营帐时,窦华容已坐起来了,自己扶着桌子要走几步,沈成济赶紧上去扶着。

窦华容直不起腰,走几步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会,沈成济看着心疼,不想让她疼成这样子,还围着营帐里来回走,但窦华容说,这孩子没准偏大,必须要走一走,才能顺利地把宝宝生下来。

副将快马去镇上请来了产婆,一去一回的功夫,窦华容的宫腔也打开得差不多了,产婆检查了窦华容的身体,便引导着窦华容用力。

沈成济陪在窦华容身边,手抖得不成样子。

宫缩的空隙,窦华容握住沈成济的手笑话他:“你抖什么。”

他不仅手抖,身上也抖得厉害,比窦华容还要紧张。

沈成济将窦华容的手握住,声音也在发抖:“我……我害怕。”

窦华容摸了摸他的脸:“别怕……”

那孩子不出所料,是长得蛮大的,虽然确实费了些力气,但破晓的时候,还是顺利的降生了。

产婆剪掉脐带,小孩子抱在怀里哇哇的哭,沈成济一眼都没看那孩子,趴在窦华容身边等着她醒。

方才她太过筋疲力尽,短暂的昏迷了过去,沈成济便巴巴的在床边看着她,生怕她睡过去就不会再睁开眼睛了一样。

产婆本想把孩子抱过去给沈成济看看,看见好像插不进去,便笑道:“沈将军跟夫人的感情,还真是要好,这男人不着急看孩子,要守在妻子身边的,可不多见呦。”

小茹笑了笑,给产婆一锭银子:“将军大约是吓坏了,这点喜钱,大娘您拿着。”

小茹出手大方,产婆何事见过这么多的钱:“呦,姑娘你客气了!”

产婆见沈成济满眼都是夫人,便让小茹又烧了点水,先把小孩子身上带的血洗洗干净,一会儿漂漂亮亮地抱过去。

窦华容只是脱力,没什么大碍,一会便醒了。睁眼就瞧见沈成济泪眼朦胧的。

窦华容戳了戳沈成济的眼角:“你在干什么啊,丢不丢人。”

沈成济在窦华容衣服上蹭了蹭:“再也不要孩子了……”

窦华容便笑,问他:“是男孩还是女孩?孩子呢?”

怎么没有放到她床边呢……

沈成济懵神地抬起头:“不、不知道……反正挺好的,不用管他。”

窦华容:“???”

要不是小腹有点痛,窦华容就要笑出声了:“你怎么当爹的啊,都没看看吗?男孩女孩都不知道……”

沈成济犯小孩子脾气地坐在窦华容床边:“反正他折腾你,我现在还不喜欢他,过一阵我再喜欢他。他要是以后对你不好,我肯定要打他。”

窦华容笑起来,催促着沈成济:“你去抱来我看看。”

毕竟是在肚子里一点点带大的小东西,窦华容嘴上说着这小孩害她发胖,心里还是喜欢得不行,费了这么大力生下来的小宝贝,怎么会不喜欢呢。

刚好产婆给小娃娃洗好了澡,洗得干干净净的,见沈成济从窦华容床边离开了,窦华容也醒了,看起来精神还不错,这才抱着娃娃去给沈成济道喜:

“恭喜将军,喜得千金!是个白白胖胖的大姑娘,方才称了称,有八斤六两呢!”

胖娃娃扁了扁嘴,好像在炫耀她这超凡的体重。

在边塞这地方,小孩子能有七斤,已经是胖娃娃了,就算是京城的富贵人家,好好的养着,八斤多的也不常见。

产婆接生了这么多家,还第一次见一出生就八斤多的大闺女,看着也喜欢得很:“将军您看,这大闺女长得多白啊,不跟那五六斤的小娃娃似的,黑黢黢的,一生下来就白嫩得可爱哩!”沈成济看了一眼他那大闺女:“女、女孩?”

那些个大夫都说是男孩,他还以为是个儿子呢,没想到生出来,居然是个女娃娃!

虽然在婴儿界,这胖闺女已经算是大个头了,但是沈成济看来还是那幺小小软软的一个,容易碰坏得很。

沈成济生怕他笨手笨脚的,把这么个小家伙抱坏了。

小心了又小心,沈成济才把大闺女抱过来,方才还信誓旦旦的要打人家,看见了又欢喜的不得了,他一直盼着有个女儿。

他跑到窦华容身边给她看了看,自己也乐得跟个孩子一样。

不过没多久,沈成济就有点发愁了。

窦华容要坐月子,军营里又没有那么多使唤的下人,只能沈成济撸袖子亲自上场,帮窦华容一起带娃。

在沈成济的概念里,小女孩都是温温柔柔的,羞羞答答地倚靠在父亲和母亲的身边。

他这大闺女,从小就不太一样。

沈成济抱着沉甸甸的胖闺女,胖闺女睡着觉挥动小拳头,一拳打到了沈成济身上,安策都多大了,在他身边的时候还是害羞的不行,碰他都是轻轻的,他这闺女一拳就锤上来了,而且小拳头有劲儿的很。

越看越怀疑是不是报错了性别,又检查了一遍,是闺女没错:“华容,我怎么瞧着,咱们这闺女,这么虎啊……”

沈成济抱着大闺女坐到窦华容身边,小家伙似乎是听到自己爹在说她坏话,睡着觉“啊”了一声,又一拳锤到沈成济身上。

窦华容捏捏这家伙胖的一圈一圈的胳膊,皱皱眉:“胖的吧……”

沈成济哦哦的哄着小丫头,问窦华容:“策儿小时候也这般闹腾?”

这丫头就喜欢让抱着,放下没多久就要哭,哭起来震天响,像是里头在虐待婴幼儿一样的。

窦华容戳戳她的小肉手:“策儿小时候可好带,可乖了,晚上睡下了,都不会在半夜里要奶喝。谁像她一样,这么爱闹,嗓门还这么大,也不知道是随了谁,策儿小时候哭也没这么大声的。”

让爹娘一起嫌弃了一通,小闺女委屈的皱起眉,哇的一声又哭了。

沈成济赶紧站起来,轻轻的拍着,抱着她哄,好不容易又安静下来,窦华容又开始担心了。

“成济,你说以后咱闺女,不会长得又高又壮,威武雄壮大汉似的吧??”窦华容想想那副画面,不由瞳孔一震,“不会嫁不出去吧……”

小时候壮一点还能叫可爱,大了还是收敛一点比较好啊……

“才几个月大,你就说我们闺女儿嫁不出去,没准我们只是小时候长得壮,大了就窈窕了。”沈成济看看这团团脸,嗯……能不能长得窈窕还是有几率的……

但是她爹娘模样都不错,她要不是基因突变,应该不至于威武雄壮吧……

自家闺女,雄壮也没法子,沈成济说:“要是真嫁不出去,就自己养着呗,自己家的大闺儿,嫁给旁人还怕委屈了她呢。”

“我看你闺儿以后不欺负旁人,已经很不错了。”窦华容对这娃娃很没有信心。

沈成济乐了一下:“没准我大闺女儿,以后是个女将军哩!”

窦华容扶额:“还是罢了吧……”

沈成济见怀里的女娃娃睡熟了,轻手轻脚的放进了摇篮里,过去把窦华容抱在怀里,嘿嘿的笑:“华容是喜欢闺女儿,还是喜欢我。”

窦华容:“???”

沈成济这笑的就不寻常,窦华容警戒的说:“抽什么风?有事直说,要干什么。”

沈成济嘿嘿嘿的笑。

“我也想……”沈成济羞涩的咬咬嘴巴,“我也想尝尝奶水是什么味道。”

窦华容毫不留情的把沈成济恬不知耻的脑袋推开:“少耍不正经了!”

沈成济撒娇的抱着窦华容:“只准大闺女喝,他爹尝一口都不行吗?”

“沈成济,你要不要脸啊。”窦华容戳戳沈成济的大脸,“怎么厚着脸皮说出这种话的。”

“哼哼……”沈成济贴在窦华容身上就是不走,好像还能闻到奶香味呢。

听说生完孩子之后的女子更有魅力,沈成济觉得说的一点都没错,他觉得窦华容身上比以前更香了,看见就想抱着她提各种无理要求。

窦华容用胳膊肘捣捣他:“传出去丢不丢人啊,沈成济。”

“不丢人,你不说,谁会知道啊。”沈成济臭不要脸的一头埋进了人家的胸膛里,“华容,好华容~你看她都这么胖胖了,分我一点点也没事吧……”

沈成济缠着窦华容软磨硬泡,最后看着窦华容心软了,索性扑到,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过了半晌,窦华容推开沈成济的脑袋:“行了,一会你闺儿没的吃,要哭震天了!差不多得了,要点脸啊沈成济。”

沈成济意犹未尽地坐起来去看他的大闺儿,不由觉得他这大闺儿饭量有点大了。

窦华容出了月子,又休养了一段时间,沈成济才带着窦华容和胖闺女回京去。

回京之后,沈成济便上书辞去了官职,带着窦华容去了京郊的别院。

窦华容在京中暂住的几天,没有见到过张奉。

京城的地界不大,沈成济的府邸离张奉家不远,她从没看到过张奉,连轿子也没见过,必然是张奉故意避而不见。

沈成济把京中的一切事务打点好了,又与同僚喝过饯别酒,才带着窦华容离京,先去了窦子桓跟露依定居的地方,安策早就盼着娘亲和爹爹回来了。

娘亲这一走接近有一年光景了。

安策站在门口喜滋滋地迎接爹娘回家,就见父亲抱了个肉团下车来,好大一个脑袋。

“爹!娘!”安策跑过去。

只看这小不点闺女,他还没觉得自己老了,看看策儿才发现,他还真是有年纪了,策儿贪长,一年不见个子窜了不少,都跟华容一样高了。

安策盯着那肉团看了看:“这是妹妹吗?”

安策用手指逗了逗她的小肉手,胖闺女对着哥哥笑了一下。

沈成济把大闺儿给了安策抱:“是妹妹,稀罕不?给你抱着。”

安策接过妹妹来,震惊笑道:“好沉啊。”

沈成济活动了一下筋骨,心说,那是自然了,好结实的一堆肉。

沈成济把大闺儿给了安策,自己去牵窦华容去了,跟窦华容进门去见窦子桓。

窦华容能跟沈成济复合,窦子桓是准许了的,虽然故意开了几句玩笑话,可得见二人平安归来,还带回这么个大姑娘,还是欣喜得很,让厨房去做好吃的,还让人开了一坛好酒,要跟沈成济好好的喝上一杯。

安策喜欢妹妹,也头次见这么健壮的妹妹,稀罕了一会,小丫头许是尿了,脸色一变哭起来。

安策想象中的妹妹哭起来应该是嘤嘤嘤……呜呜……

没想到他的小妹妹哭起来居然是哇——!!!!

安策吓得一个跳步蹦得老远,颤抖地问:“爹……娘,妹妹,妹妹怎么了?”

他没掐她吧……

沈成济跟窦华容赶紧抱起来哄,沈成济安慰他吓坏了的儿子:“没事,儿子,你妹妹就是个大嗓门,哭声洪亮。”

安策抹了把汗:“原、原来如此……”

安策突然有点,不太敢惹他这大妹子了。他甚至觉得,以后他大妹子给他一拳头,就能把他打趴下……

安策对这大妹妹生出些许的敬畏之心。

沈成济的女儿周岁的时候,沈成济也给她摆了抓周。

窦华容想,小家伙要是拿个竹笛,或者琵琶之类乐器,还是很不错的,女孩子嘛,学一点乐器还是比较好的。要是拿个算盘也不错,跟她一样,以后从商是一把好手。

沈成济想,大闺女要是拿本书,拿支笔,他就放心了,女孩子嘛,文文静静地读书写字,正好他家也有这个条件,把他大闺女教成个含羞带臊的大家闺秀,回眸一笑百媚生。

窦、沈夫妇两个各有想法地注视着他们身材在同龄人中,明显出类拔萃,大了一圈的闺女。

只见那闺女坐在地上看了一圈摆在地上的东西,像是挑选了很久,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慎重地拿起一根棍子,两只有劲的小手攥着棍子,用力地敲到地上,高兴地咯咯笑。

窦华容跟沈成济对视了一眼:“……”

沈成济赶忙把棍子从她闺女手里拿出来:“这个不算,谁把烧火棍随便扔这儿了,闺女,再挑一个。”

大闺女不高兴地撅起嘴巴,沈成济把棍子藏在身后,大闺女闷闷不乐地在一堆东西里继续精挑细选,选中了一把匕首……

小肉手还没伸过去,沈成就眼疾手快地拿走了匕首,顺便把所有武器一起收走了。

一个女孩子,这么凶猛干什么。

大闺女无可奈何,只好抱了个银子在嘴里啃……

窦华容都怀疑这个家伙是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她看了沈成济一眼,满眼都是:沈成济,我看你闺女是没救了。

沈成济叹口气抱起他沉甸甸的大闺女:“好闺女,你怎么就不能挑些女孩子喜欢的东西呢,老爹很担心你呐。”

大闺女吃着她的小胖手。

沈成济摇头失笑:“我看我这大闺女,以后是个武将的命,没准跟露依一样拿着刀枪去战场上打仗呢!”

窦华容从身后踹了沈成济屁股一脚:“人家露依多苗条,你看你闺女,膘肥体壮,让她控制点吧!不然真长成个汉子了,她如今一岁,顶安策两岁的时候了!”

沈成济亲了一口:“我闺儿饿嘛,小孩子贪长,饿到了长不高怎么办。走喽,闺儿,爹爹带你去吃好吃的,看看小茹姨今天给闺儿蒸鸡蛋了没有。我看我老沈家的振兴,就靠我闺儿这杆长枪了。”

窦华容真的很担忧自己闺女的未来啊!

窦子桓跟露依的婚礼选在了五月,正好不冷不热的时候,请了媒婆来按照中原的习俗,热热闹闹地办了,虽说这两人在一起也腻歪了许久了,但婚礼仪式还是要有,这样才不算亏待了露依。

窦子桓跟窦华容并没有住在一处,窦华容住在沈成济早就置办好的别院里,露依跟窦子桓则有自己的住处,两家人住得不远,时常来往,也免得住在一起时间长了,总难免有矛盾。

沈成济看着窦子桓的婚礼羡煞了眼,心心念念地要跟窦华容也补办一个结婚仪式。

窦华容本想着,都是老夫老妻的人了,儿子女儿都有了,也不必在乎那些所谓仪式,但沈成济一心要办,她的两次婚礼,确实也都不尽人意,难免心有遗憾,便答应了沈成济。

于是京城外的小镇上,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红毯铺了一路,是沈成济送给窦华容的盛世红妆。

给窦华容提着裙角的,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是她心爱的两个孩子,在她身后挥洒着漫天的花瓣。

哪怕三十多岁,她还像十六七的小姑娘一样提着裙角去找她爱的新郎。

或许旁观者会有很多人不明白,为何这一对老夫老妻,还要凑小青年的热闹,有了孩子还要补办婚礼。

但懂得自然明白,这叫做,浪漫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