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温热的感觉覆盖在额间，翘长的睫毛因此开始抖动，时演睁开眼与池钧撞上视线。后者垂眸，手指瑟缩从额上抽离。
时演知道，他完了。
副本还未进入重要阶段，他却将自己唯有的价值消耗殆尽，这下没有搞头要给团队拖后腿了。
“时……时演。”池钧吞吞吐吐说话毫无底气，眼神闪烁不敢与时演对视。
时演做好准备了，他叹息：“说吧，有什么话都说出来。”
池钧像是得到准许，用力地冲时演点了几下头：“哥！我唯一的哥！我当时不敢来碰你是因为你身上好多血，付哥跟我描述你躺地上的时候骨头都见着了。我怕血不敢扶你，我错了！以后还敢犯，呜呜呜……”
情况超出想象。眨巴着眼睛说不出话来，时演只好叫道池钧扶自己起来坐好。
时演所在的房间整洁干净，床上被套也是才洗不久还存留肥皂的香气，周边的家具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玻璃窗透来的光亮给房间增加不少生气。时演比量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大了不少，能给出这衣服的也只有付尘。
“付尘呢？”时演问道。
池钧抹走眼边强行挤出来的泪水，回道：“付哥去干活去了，叫我在你床边守着等你醒过来嘞。时演你都晕两天了，我们给你喂几次东西你都吃不进去，你现在饿不饿，要不吃点东西？”
说着时演还真感受到肚子的叫嚣，跟池钧在房间内吃了点东西。
实话说池钧还挺好奇时演最后怎么传过来的，连问好几遍时演他的操作。
“说来话长，发生了很多事……”
听完时演在六月时间段的事情，池钧震惊到没舔走唇边的食物屑，低头没敢说话，只是不停抬眼观察时演脸上的表情。
时演不想气氛就这样尬着，问池钧最近发生的事情，有什么新线索没有。
池钧歪着脑袋细想，摇头表示没有，把手肘放在桌子上啃上一口糕点，又道：“对了！我记起来付回来找过你几次，不过你在昏迷嘛，我们帮你打发他回去了，看他找你好像有事要说，问他他也不愿意让我们转达。有时间去找他吧，或许还有什么未知的线索也说不定。”
付回的房间时演是第一次来，毕竟是在笔记本内，时演观察它的色彩也只是看见明亮的米黄色，这老照片滤镜下这房间或许是亮白色也说不定。付回坐在堆积着书籍的地毯上，面向落地窗外的天空发呆。
时演掩住嘴轻轻咳了一声。
“少爷你叫我。”
付回回头，招招手让时演过来坐下。都是让人坐下，时演明显感觉付演和付回之间的差距。付演是下一秒拧断人的脑袋的“温柔”，付回是初生花蕊垂卧在手心里的柔和。
时演靠着付回坐下，借着余光瞥见付回眼里的光彩，有一瞬间时演明白池钧不敢看自己的复杂心情。
知道眼前人命运的无望，可怜他生命的浅薄和对未来的期许。
付回扭头与时演对视，亮晶晶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俏皮地说：“漂亮哥哥在偷看我对不对？被我发现了。”
多少是怜爱这个孩子，一时间忘了自己在这里的身份，时演摸摸他的头：“对，你的眼睛很好看。”
付回注意到时演还戴着自己送给时演的手链，惊喜地抱住时演的胳膊：“嘿嘿，漂亮哥哥还戴着栀子花。”
终究是小孩子心性，时演拍拍付回的肩膀。付回起身，在成堆的书里翻找着图书，期间询问道时演有没有爱看的书籍。
时演想起自己在这里也就只是一介仆从，随即摇摇头：“我不懂这些，没有上过私塾，只认得几个字罢了。”
付回在书里扒拉出一本《百家姓》摆在时演面前，腆着脸笑：“那我教漂亮哥哥写姓氏吧，漂亮哥哥认得自己的名字吗？”时演在诸多姓氏里找到自己姓氏的繁体。
“哥哥姓时啊，那名呢？”
“演，姓时名演，他们说是水长流的意思，但我不知道是哪个演。”时演想着要给小孩多少点面子，表示自己不知道自己名字的写法。
这下付回有了理由，拉着时演要教他写自己的名字。
“水长流？三点水加个寅，演字。时演，不就是时间长河嘛，哥哥的名字真好听。”付回想着法子夸时演的名字寓意很好，听得时演对这孩子的可怜更甚了。
上辈人的债讨到这辈人身上，无法言喻的心累。
付回手把手教学，握着时演的手带动笔尖写出时演的名字。
时演耳朵烫得惊人。他发誓他只是害羞与人靠得亲近，绝对不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付回虽在时演眼里只是小孩，但付回实际上也有十五六岁了，看着小巧机灵，自身讨人喜欢，在时演这里多了些孩童滤镜。
现在靠得这般近，倒是有些滤镜破碎惹得时演不好意思了。
扭捏着躲开付回，时演答谢他的教学。付回眼中流露出茫然的神情叫时演不忍。
“我……我再教哥哥一个字吧。”付回提议。
时演迟疑了一下，看付回手腕运转，在纸上写下一字——间。
时间长河，怎能只有时没有间呢？
“时演哥哥，你说时间有尽头吗？”写完，付回抬头问道。
提问的突然，时演组织一下语言回答道：“万物皆有命数，命数到了，时间就有了尽头。”
“那我的时间也有尽头，对吧。”没有疑问的语气，时演恍惚间见到付回脸上浮现冷意。
他说不出话，不晓得要怎么回答，只能干巴巴说一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尽头”。
“如果明天就是我的尽头，会是怎么样的？”付回道。
右眼睑痉挛。时演其实是不信“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些说法的，面对付回预感自己的死亡，时演有些许慌张。
“怎么会，小少爷会长命百岁的，别说这些丧气话。”时演心虚，牵动脸上的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付汇还以为这是在逗他笑，扑哧一声：“我就是随便说说，哈哈，他们都说天妒英才嘛，我就是在想要是哪天真死了，谁能为我吊唁呢。”
说到时演心窝子里了，他就是这个没人吊唁的，哦，还有个死党夏有时，希望他能将自己骨灰保管好，最好撒在海里让他能全世界旅游一遍。
对于付回的忧虑，时演保持这是副本人物，可怜他的经历可以，替他做事情不行的原则，开口安慰道：“付尘老爷、二夫人、大少爷，都是您的后盾，小少爷就不要担忧这些事情了，并且小少爷还有大好光阴，莫要想这些百年以后的后事了。”时演没有说自己会为他吊唁，也没有将自己包含在这些人里面。
“是吗？”
时演点头，借口自己还有事情准备开溜。慢慢往门口退去，空中飘来付回叹息的声音。
“骗子。”
直到回房休息，时演终于叹出声来。池钧跳出自己的床铺缩进时演的被窝里，眼睛亮晶晶的：“说吧时哥，付回跟你说些什么？”
“他问我时间的尽头，以及他的时间尽头是什么样的。”池钧“哦”了一声，显然没想到付回竟然是跟时演说这些问题。
付尘擦着头从门口进来，见两人躺在一张床上，头也没回的出了门。池钧和时演对视一秒，一人拉住付尘一只手。
他们没有！
时间来到两天后，七月十四日傍晚，付回生日倒数六小时，死亡时间倒数六小时。
付家老爷叫上所有人集中在大厅，等候付回换好衣服下楼。按照时演他们的推测，十二点就是所有时间段的集合，此时大夫人的鬼魂将会打穿时间间隔，刘若利他们会借此机会进入七月时间段与他们会合。
乐队吹响生日会的交响曲，在众人的鼓掌下，付回身穿精致的西装从楼梯上走下，他接受并礼貌道谢所有人对他的祝福，这一刻，付回像是群星间的月亮，闪耀夺目。
“有点小帅，可惜了。”池钧叹息着，接受付尘对他“爱的教育”。时演摸了摸手腕上的栀子花手链，撇撇嘴呼出一口气。
“这是付回送给你的？”付尘问他。
时演垂眼，点头不语。
“很稀奇啊，副本人物竟然会送东西给求生者，一般都是给debuff作为‘奖励’。”付尘挑眉，当作玩笑话给时演说道。
这话引起时演的注意，他问道：“那一般是什么时候Npc才会送东西给求生者。”
“找到关键点、Npc开启自主意识、副本bUG以及——boSS对你产生兴趣。”池钧听他们的对话，插嘴说：“boSS产生兴趣是最麻烦的。我哥跟我说高阶有位求生者，被boSS缠上后硬生生在副本里转化成副本人物了，后来没有被队友看出来，一只老鼠搅坏一锅汤，最后只剩两三人重伤出副本。很可怕的！”
付尘掩嘴咳了一声：“这种几率小到不能再小，你放心这还是低阶晋级副本，几乎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
时演一掌拍在付尘的肩上，苦笑着抬头对他说：“池钧说这话可以，你说这话，我瘆得慌。”
付尘迷茫了一会儿，还是池钧反应快，扑哧一声笑出来：“付哥，时哥这是在说你霉啊，哈哈哈……”付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把时演毒奶了一波，不自然的撇过头，右手摸上自己的脖子。
“时演哥哥！”三人朝同一方向看去，付回端着杯子向他们走来，不，准确来说是朝着时演一人走来。
池钧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给他们二人留下展开空间，拉着付尘往观看视角比较好的位置走去。
时演目送“良心”二人离去，独自一人和付回相处。
“这是少爷的生日，怎么倒来我这儿来了。”
“因为我想听你说的‘生日快乐’。”付回将手中的杯子递给时演，明显是让时演喝下他这杯酒，“父亲没想让我喝酒，低纯度的，不会醉。”伸手从跟随者的盘子上又取来一杯酒。
时演掂量掂量自己喝半瓶三度鸡尾酒就能发懵的酒量，想到这只是副本支线里应该不会继承酒量，跟付回碰了一下杯壁后喝了杯子里三分之一的量。
这边付尘二人看见付回和时演交谈。池钧取笑付尘刚才对时演的毒奶，付尘默不作声地红了耳朵。
“凭借付哥你的运气，时哥这次遇见boSS的几率不小。”池钧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付尘“嗯”了一声，又道：“对，几率很大。”想借此抵消刚才对时演的毒奶。
池钧的笑抽搐了一下。
两人身前来了一波一群人遮挡了他们的视角，等人群走过后发现之前与时演交谈的付回消失了，一同不见的，还有时演。
靠在大厅角落的两人“噌”地站起，在大厅内四处搜寻时演的踪迹。
没在，没在，没在！
去哪里了！
跟随付回的侍从回答付尘说付回会房间里换衣服去了。付尘两人内心如火灼烧般朝付回房间冲去。
“砰！”
付尘踹开付回的房门，见着正在镜子前穿衣的付回，两人躲闪回避。
“你们……”付回迅速扣好衬衫的扣子，皱着眉头问他们，“这是随便踹门进来的地方？”
池钧抢答道：“时演不见了，大厅也没看见他，刚才不是还在与小少爷交流吗，现在人在哪里？”
付回睁大眼睛，没想到时演回失踪，抓住付尘的手腕，道：“你说时演哥哥不见了？刚才我跟他说我要换衣服让他在大厅等待，”付回迅速穿好外套，准备和两人出门寻人，“我叫他不要乱跑的。”
出门带上房门，付尘一脚抵在门上，眼睛直直盯住付回：“小少爷，您的房间我们没有看呢。”
付回笑出声，道：“什么？这种时候你们有必要看我房间吗？时演哥哥还不知道去哪里了。”攥紧拳头又松开，侧身为他们让出门口。
池钧得到付尘的暗示，进房间内勘查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出来时对付尘摇摇头，他连厕所都没有放过，没有看见时演的踪影。
付回先行于他们，没有先前的客气：“你们必须找到时演，在十二点之前我要看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