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律师跟把机关枪似的，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骂的李林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又不能发作，老实了，收起脸上的满不在乎，低眉顺眼地道歉：“对不起，江律师，是我不对，连累您了。”
“……”
“……”
室内安静了一阵。
方才从办公室里出来的人却都没有离去，尤其是几个女生，找各种借口磨叽在门口，支棱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见到裴景安和楚清歌来了，正要出声，裴景安竖起食指点在唇边。
众人噤声。
偶尔有路过这里的，见到裴景安的手势，也都安静下来。
江主任也是打一大棒再给个甜枣的管理方式，骂也骂了，自己招进来有两年的员工，用着也算是趁手，也不太可能因为这点事情就要把人怎么样，又骂了几句，没好气地让人滚蛋。
门口围着的女生登时作鸟兽散。
只剩裴景安和楚清歌，一人端着一个杯子，站在办公室门口，两尊门神似的。
李林走出办公室和他们撞了个正着。
刚刚挨过骂的脸色并不好看，看到导致自己挨骂的罪魁祸首，此时老神在在地端着一杯花茶站在自己面前看自己的笑话，李林的眼神更加阴鸷。
偏生裴景安态度虽散漫，却不错眼珠地盯着他，像是就等他发作，好继续为难他。
李林背过身去，从裴景安看不见的角度，狠狠地剜了楚清歌一眼，扭头就走。
“……”楚清歌当然察觉到了那一眼，却毫不在意，捧着自己的茶杯，仰头对身边的裴景安说，“他都不跟我们打招呼哎，好没有礼貌。”
没走出几步的李林脚步顿了一下，肩膀起伏，看得出是在忍气吞声。
“嗯，”裴景安居然配合她，“是时候让人来所里教教这些人商务礼仪。”
“会不会很贵？”
“应该是，但也没办法，不教出去丢了君同的脸面。”
“也是，到时候人家以为咱们事务所都是不懂礼数的人。”
“嗯……”
两人一唱一和，那叫一个般配。
李林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就说！他就说这个楚清歌绝对有问题！不然怎么这么多实习律师，裴景安独独对她一个与众不同？！
不要脸的女人！用这种不要脸的手段获得了资源，现在还敢说他不懂礼数？！
牙咬得咯咯作响，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一团火在胸口灼烧，李林恨不能让这两个害他丢了这么大脸面的人现在就去死！
身后却传来一声熟悉的寒暄——
“景安和清歌怎么在这？是找我有什么事？”
是房地产团队的江主任——他的顶头上司。
李林登时就想离开，果不其然，刚刚举步，江律师喊住了他，“正好，小李，你过来，跟楚律师和裴律师道个歉。”
我道他妈的歉！
李林脏话就在嘴边，脑子里已经被羞辱的业火烧成了一片残渣，身体却不得不转过来，咧开一个扭曲的笑容，折返回来，站到楚清歌和裴景安这对他眼中的“狗男女”面前，弯腰道：“不好意思啊楚律师，之前是我不清楚事情的真相，误会你们了，请你们原谅……”
“你看你，还有裴律师呢。”江主任生怕这份道歉的歉意没有传达到位。
“对不起……裴律师……”
想也知道，李林只怕心里已经想要把他们两个游街示众了。
楚清歌抿着自己茶杯里的花果茶，不说话。
裴景安本也不在意这些口头上的表达，只是碍于李林毕竟是别的团队里的员工，既然人家的团队主任都没多少什么，自己提出要把人开除，实在是有些越俎代庖。
“道歉就不必了，”裴景安站在原地，和楚清歌一样抱着自己的杯子，也不说去扶一下还在鞠躬的李林，只对江主任说，“不过江主任心善，有什么问题就轻轻放过了，要是以后让我抓到再对我团队的人出言不逊，那我可就……”
“到时候任凭裴律师处置。”江律师大手一挥，赶紧将裴景安拖长的尾音部分补全。
裴景安没什么笑意地笑了笑，“一言为定。”
“小李，还不赶紧，谢过裴律师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江律师搡了低着头的李林一把。
李林咽下胸口的气愤，盯着脚尖，不敢让裴景安和楚清歌看到自己气得通红的眼睛，“谢谢裴律师……”
像是一场闹剧，训诫的大棒终究还是高高扬起，轻轻落下。
又或许这已经成为一种常态，如果侮辱了一个人，那么实施侮辱行为的人，会受到法律的惩罚和周围人的疏远。
可如果对一个女性实施一些带着桃色的侮辱，而这个女性又恰巧有些高人一截的特点在身上，比如学历，比如工资，比如工作成果，这些侮辱就好像真的穿上了一层色彩艳丽的衣服。
少有人在意这层衣服之下的本质是什么，围观的人群将它看作一堆篝火，只要它燃起，便意味着一场狂欢要开始了。
就算有人撕开了那层桃色的外衣，将侮辱的本质摔到那些狂欢的人面前，沉浸在狂欢盛宴中的人也只会说——
如果不是那件外衣如此鲜亮，我们又怎么会把持不住呢？
那些谣言必然是真相，否则怎么能把这件外衣穿得如此合身又漂亮？
“荡妇羞辱”总是如此好用，在职场尤其如此。
楚清歌跟裴景安回到了办公室，途中不少女律师大概都听自己的团队主任说了在今早的会议上，裴景安说的那番话，也多多少少听到了李林被强压着头道歉的事，跟楚清歌打招呼的时候，都带着几分羡慕或讨好。
裴景安把西装外套挂在办公室门后的衣架上，望了一眼楚清歌圆滚滚的后脑勺，心念微动，走过去揉了一把，“怎么了？”
“没事，”楚清歌摇头。
“……”裴景安靠在桌子边上，“这招骗我没用。”
“……”楚清歌鼓起两颊，瞪了他一眼，“那我说了你不要diss我。”
“嗯，你先说说看。”
“我只是在想，从江律师骂他时候说的话来看，他应该不止对我一个人是这样，他是无差别针对律所所有可能比他强的女生。”楚清歌说，“我还有你撑腰，那其他女生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