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警察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来。
的确，只要有了这张授权委托书，只要楚清歌不出言否定，裴景安的这些决定都能视作楚清歌的决定。
也同样，如果方才裴景安的行为还能被视为是年轻人之间的义气，现在就能被视为有法律做后台的挑衅了。
“裴律师还真是……”老警察目光幽幽，“为了这个实习生，煞费苦心啊……”
裴景安浅笑，“如果您能有一个出色能帮您解决任何问题的实习生，相信您也一定不忍心看他蒙受不白之冤的。”
裴景安和老警察相视一笑。
一个官方客套。
一个眸光深深。
“既然这样，”老警察站起身，“那就希望裴律师没有信错人，我们拭目以待。”
裴景安也自椅子上站起，亲自帮人拉开了会见室的门，“自然。”
门口依旧挤着几个竖着耳朵想要看热闹的人，门从里面被拉开，几个人猝不及防，和裴景安等人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那个……你是不是那边还打印着材料来着？”
“哦对对对，”另一个人挽着上一个说话人的手，“十几份材料呢，走走走，帮我一起去整理一下，不然我恐怕得折腾到下班了……”
“我也有点事情，刚刚才想起来，欸等等我……”
一行人作鸟兽散，丢给会见室里的人一堆强作镇定的背影。
其中不乏上次在楚清歌和李林的战场上看过热闹的人。
前台被裴景安冷冰冰的视线逼视的一个激灵，小声解释：“我想让他们走来着……但是他们不听我的……”
前台算是律师事务所的最底层，尤其是里面有李林这样拜高踩低的好事者，说出来的话这群人不听倒是正常。
老警察意味深长地望着消失在拐角的那群人的身影，目光收回来，落在面容紧绷的裴景安身上，“裴律师，只怕有些人，不是你想保就能保得住的。”
律所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也从来不缺小道消息的传播。
裴景安冷冷勾起唇角，避重就轻但却还算恭敬，“是所里的风气少有整顿，让您看笑话了。”
两名警察便走了。
裴景安亲自送到电梯间，帮人按了电梯，再目送对方消失在缓缓合拢的电梯门后。
回到会见室，楚清歌还是坐在原处，手指摆弄着桌上掉落的干枯的满天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裴景安拽住了她的手腕，甚至有些不管不顾，“你跟我过来。”
方才他在警察面前的所有镇定都只不过是戴在表面的一层面具，面具底下的一颗心早就随着警察的态度沉到了谷底——一般来说，对于律师，警察是不会这么步步紧逼的。能让警察反应这么大，一般都不是小案子。
理智在这一刻全面崩盘。
他不管所里其他人的眼光，将楚清歌一路拽回隔音效果更好的办公室。
百叶窗“唰”一声拉下来，隔绝了外面投过来的探究的视线。
裴景安将她摁在椅子上，大步走去了自己办公桌后的主位，一气呵成地做完这些，裴景安喘了口气，极力让自己重新冷静下来，敲了敲楚清歌面前的桌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清歌没说话。
这短短的一个小时里，情况转变得实在太快，到现在她脑子还是晕的。
可是潜意识里，楚清歌不想让面前的人知道自己的过去。
这个辩护人，谁来都可以，她自己也可以，可为什么要是裴景安？
她好不容易给自己织就了一件光鲜靓丽的外衣，为什么要在她在乎的人面前脱下去？
于是她说：“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你想怎么处理？”裴景安冷笑，“侦查阶段的辩护人只能是律师，你现在律师证还没有拿到，他们侦查过程中找到的任何证据都不会告诉你。错过了侦查阶段，你准备怎么应对？开庭上场临场发挥？”
“……”
“楚清歌你当这是学生时候的辩论赛吗？输了便输了？你知不知你这次处理不好是要坐牢的？你的梦想你的人生，全都压在这一场辩论上？！”
面对外人的冷静，在楚清歌的防卫姿态之下终于崩塌，裴景安几步就绕过巨大的办公桌，衣角在步伐带起的风中猎猎招展。
他钳住楚清歌的肩，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在楚清歌脸上看到难过和失望，这些楚清歌第一次面对当事人的猜疑，可能会出现的情绪。
她只是哑了嗓子，杏眸里的漆黑瞳仁失去了光泽，问：“那张授权委托书……”
裴景安松开了她。
“先不管那个，那条项链究竟是怎么回事？”裴景安回身，将桌上那张授权委托书揉成一团，却没扔进碎纸机。
手机铃声正逢此时响起。
裴景安抓过手机看了屏幕一眼，低骂一声，饶是他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小，律协协会会长的声压还是透过小小的手机听筒击上在场两个人的耳膜。
“裴景安你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我之前是不是跟你说过，谨慎带实习律师，最好不要带实习律师！结果你不但带了，你还带了个能跟毒品案件扯上关系的！”
“你这哪是带了个实习律师啊！你这是带了个定时炸弹！现在当事人来我这里投诉了！说你明知道自己手下的人和毒品有牵扯，还办理他的案子，说你们拿他们当替罪羊。”
“要是真坐实了这件事，裴景安你这个首席律师可别想再坐了，坐什么首席律师排行榜，直接坐牢去！”
老会长惜才，眼瞧着裴景安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律师，到现在功成名就。
眼见他高楼起，眼见他宴宾客，却不想眼见着他楼塌了。
裴景安捏了捏眉心，合上眸子，“您放心，这件事情我会处理好。”
“你必须给我处理好！你知不知道张梁……是叫这个名字吧？来我这闹了多久？！到现在还在外面喊叫呢！说要是不处分你们两个他就要上访！”
大概说完这句话生怕裴景安不信，老会长把手机话筒对准了外面。
果然裴景安和楚清歌能听到另一头传来的喧闹声：“还有没有王法？！律师就能为所欲为吗？！你们要是不处理他们，我就要告到最高法去！我就不信这天底下没有给我们小老百姓申冤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