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曾美身后的几个女生，曾美看起来显然更加阳光。
就连湿哒哒的空气，也没能让飞扬的马尾辫死气沉沉地垂在脑后。
又回答了几个问题，记者才总算收了话筒的线，准备先去法庭现场。
楚清歌这时才走近，还有几步距离，就被曾美扑过来抱住了手臂。
“姐姐你来啦？！”
楚清歌不太习惯被人这么抱着撒娇。
尤其是知道了曾美被授予“优秀毕业生”称号之后。
虽然告诉自己，从校方的理由，也是站得住脚的，可总归心里有一点膈应，以至于跟曾美亲近的时候，总想拉开一点距离。
“这是我同学，也是之前那件事情的受害者。”曾美倒是心无芥蒂，给楚清歌一个个介绍完那些略显局促的女生之后，又给她们介绍楚清歌，“这是我之前跟你们说的，我认识的律师姐姐。她很厉害，能力超级棒，人也超级好，虽然现在还只是一个实习律师，但是以后一定会是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大律师，你们以后有什么案子，一定要交给这种负责的律师姐姐来处理……”
“好了好了……”楚清歌赶紧制止住曾美的夸张，“我们赶紧进去……”
“好呀好呀。”曾美没觉得自己这种夸张有什么问题，挽着楚清歌的手臂，亲亲热热地进了法庭。
那是楚清歌和裴景安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钱明”。
那个年纪轻轻就已经被酒色蚕食干净的“发家致富”的学生。
楚清歌和裴景安没有参与这次案件，当然也只能坐在旁听席，和曾美的几个同学坐在一起，而曾美，作为证人，是要在证人作证之前，先在法庭外面等待传唤的。
钱明进法庭的的时候，楚清歌明显感觉到，身边的女孩子僵硬了一下，有几个已经捏紧了拳头，也有人红了眼眶。
不知道是羞愤还是悲哀。
钱明倒是坦荡，路过她们身边之际，甚至狠狠地勾起一边唇角，笑容格外讽刺。
他坐上了被告席，却好像跟坐在教室里没有什么区别，今天只是一节再简单不过的课程而已。
钱明还请了律师。
那律师也算是A市风头正劲的律师之一。
他早早就坐在辩护人的席位上，看到楚清歌和裴景安进来的时候，下意识想要站起来让位。
却在看到楚清歌和裴景安坐进旁听席之后，意识到自己才是钱明的辩护律师，手虚掩在唇边，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尴尬。
法官穿着法袍，在时钟敲响后，依次进入审判席。
前面一长串的流程，楚清歌没有认真听，总归都是些套话。
直到钱明的辩护律师开始发言，楚清歌才算打起精神来。
“尊敬的审判长、审判员，辩护人根据现有证据，发表辩护意见如下：第一，被告人及辩护人对指控事实和罪名均不持异议，但对于量刑方面，作以下辩护。第二，被告人利用网络传播淫秽物品，应该考虑被告人的主观状态，和网络技术的监控难度和传播速度范围的矛盾关系。第三，被告人建立网站的初衷并非传播淫秽物品，且具有坦白情节……”
庭上，钱明的律师在滔滔不绝。
庭下，楚清歌从包里抽出一瓶水，放松靠在靠背上，面无波澜。
直到裴景安凑过头问了她一句，“觉得这个律师说得怎么样？”
楚清歌才坐直，“真要我说？”
“嗯。”裴景安的眼睛弯弯的，“听听。”
“嗯……真要说的话，”楚清歌压低了声音，“逻辑不够缜密，层次不够分明。他既然想从钱明的主观心态下手，证明钱明的主观恶性没有那么大，就应该把‘钱明建立这个网站的初衷’、‘网站建立后如何从在钱明的意料之外发展成了一个淫秽网站’、‘钱明在之后采取了什么补救措施，但碍于网络环境的复杂性等特点，而监管未遂’这三个历程来辩护，而不应该把时间线弄混，最后再强调钱明具有坦白的可以从轻处罚的量刑情节。”
“毕竟传播淫秽物品的数量并不是量刑的唯一标准。”楚清歌凉凉地看着台上长篇大论的律师，“既然决定了从一个突破口下手，就要有点及面，他现在的打法，有点东一榔头，西一棒槌。”
配合楚清歌最后这一句的，是审判席上的审判长敲了一下法槌，“被告辩护人有书面的辩护意见吗？”
那律师扬了扬手中的几张纸，“有。”
“那简单地说一说就可以了，庭后上交书面辩护意见。”
还有裴景安的轻笑，“不错，我们家实习律师现在也会挑别人的错处了，之后自己执业就能带自己的实习律师，很快就能拉出自己的一支队伍，到时候叱咤风云了。”
楚清歌觉得自己脸皮已经够厚了，听到裴景安这样的话还是忍不住脸一红，在外人看不见的角落偷偷拧了一下裴景安的腰，“你刚才让我说的！现在嘲笑我？！”
“没有，我哪有嘲笑你，”裴景安捉住了在自己后腰作乱的手，目光直直落在楚清歌身上，“我说的是认真的。能听出别人辩护词里的不足，才能在以后自己工作的过程中不犯这种错误，总比自己真的犯了这种错误，造成了客户的损失和自己的声誉影响之后才意识到，要好得多。这是一种学习能力，很多人都没有的。”
也是他当年一眼就看中楚清歌的原因。
那时候他就发现，在辩论场最后的总结环节，无论评委在指出哪一个选手的不足之处，楚清歌总是最认真记录的那一个。
而那些在裴景安看来其实无伤大雅的小毛病，只要在别的选手身上出现过，被评委指出来过，下一次，裴景安就会发现，楚清歌在有意识地克制自己，防止自己犯之前的小毛病。
这种能将别人的错处投射到自己身上的，无时无刻的自省能力，实际上非常恐怖。
裴景安常常会想，如果楚清歌没有成为他的另一半，而是他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