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看守所。
楚清歌已经进出过这里很多回了，可每次进来的时候还是会被里面的氛围所感染。
这地方本就荒芜，进了大门之后，铁栅栏到处都是。
偶尔一两辆警车进出，从里面下来一个又一个穿着迷彩服的警察，手里都握着一杆枪。
入秋了，连蝉鸣都不再光临城市这偏僻的一角。
“待会我先问一问基本情况。”裴景安说，“你看过笔录，根据笔录里你找到的相互矛盾的地方，对孙舟进行重点发问。”
“好。”
楚清歌打开了电脑。
她将孙舟的笔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最大的印象是孙舟这孩子真是个老实孩子——
警察问什么他就说什么，哪怕是对自己不利的，也都和盘托出。
遇到这样配合的当事人，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会见室的风扇嗡嗡地转动着，也难以散去这逼仄空间的燥热。
楚清歌刚写好时间地点之类的抬头，孙舟就被警察带来了。
隔着栏杆，孙舟带着口罩，头发已经理成了能看见头皮的板寸。
“坐下。”随行而来的警察把孙舟位子前面的铁桌子拉开，让带着手铐的孙舟坐了下去。
然后桌子卡在孙舟身前，桌子上有一个不锈钢门锁一样的东西，警察指挥着孙舟将一只手放进其中一个锁中，向下一按，孙舟的手就彻底动弹不得。
还挺配合……
楚清歌在心里默默评价。
相比于前不久疯了一样的钱明，孙舟可以说是乖顺也不为过。
楚清歌暗暗松了一口气。
裴景安没注意到楚清歌的心理历程。
他照例跟坐在里间的当事人确认了委托信息，便正式开始进入会见内容。
“跟我们说一下案发经过。”
“案发经过……就是我那段时间手头上有点紧，正好苏祥过来找我，说他认识一个有钱人，平时出入都是一个人。我们几个人可以绑架他，敲他一笔钱。我当时没同意，这事儿他们就没再跟我提过，我以为这事儿就过去了。”
“没想到那天大家一起吃饭，吃完饭喝了酒以后，他们说要去教训个人。说这个人欠了他们一笔钱，得去问人家要债。这种事我们之前也干过，大家都是哥们儿，要是谁敢欠其中一个人的钱，其他人肯定得去帮着要。我寻思着吃完饭反正也没事，就去帮哥们点忙，就跟着他们一起去了。”
裴景安抓住了他言语间的重点信息，“所以你在这件事发生之前，并不知道他们叫你去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就是觉得哥们儿义气，互相帮着出头，要是这次不跟他们一起，下次我出什么事他们也不帮我。再说要债这种事，我们也不是干过一次两次了，也没出过什么大事，最多也就是进局子里蹲两天，也蹲不多。”
“到现场以后，你认出受害人了吗？”
“没有，我以为他就是个欠债的。我认识的就是苏祥他们几个，那个人我不认识。”
“……你继续。”
“我们就买了绳子，又找了两根棍，准备如果他不还钱，我们就治他。”
“准备怎么……”裴景安眉心抖了抖，还是说不出“治他”这种带着乡土气息的话，“你们准备怎么做？”
“就跟原来一样。”孙舟道，“我们原来也治过小孩，不还钱就把他们绑起来，带到小宾馆里头，几个人轮流守着他，看着他跟亲戚朋友借钱还债。”
“如果还是还不上呢？”
“那最后也没办法。但是这么一搞，基本上那些小孩害怕，都会想办法把钱还上的。”孙舟说完，停了会，等着听裴景安后面还有没有问题。
裴景安笔尖点在纸上，“继续。”
“我们就把那个人围起来，苏祥问他要五十万，那个人说他没有，苏祥就问他有没有银行卡之类的，那人也说没有。后来我就在他身上搜，发现这小子不老实，从他身上搜出来一张银行卡。”
“我们就带他去了银行提款机那边，刚开始这小子还不同意，后来我们就吓唬他，说要是今天不给钱就别想走。那小子有点害怕，就把密码说出来了。但是我们输入了密码之后，发现里面没钱。”
“直到这时候，你还没有意识到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欠债要债的事情吗？”
“这谁能想到。”孙舟一摊手，“而且我都去了，我半路走，到时候人家再说我不够意思，以后不带我玩了。”
“……”裴景安眼皮跳了跳，“之后呢？为什么杀人？”
“因为那小子看起来不是个好东西，苏祥说这家伙放走以后不知道会怎么给我们找麻烦。干脆把他做掉，于是他们几个人就把他嘴巴拿胶布贴上，手脚也用绳子绑上，用黑口袋蒙着头，给他塞进车里，开车到江边。”
“到了江边以后，苏祥和另一个人在车里把他勒死，然后扛下车，扔进江里面。”
“另一个人是谁？”
“我不认识。”
“杀人抛尸的过程你没有参与？”裴景安顿了顿，“中间也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实际上是一次抢劫？”
“没有，我就想着帮人去催债的。”
孙舟泰然自若，镇定得完全不像一个在看守所里被关了好几年的人。
口齿伶俐，逻辑清晰，说话也不紧不慢的。
有些在外面的人，未必有他看起来像个正常人。
“杀人抛尸的时候你跟着去了吗？”
“我没去。”
“那你怎么了解这么详细的全过程？”
“后来苏祥给我说的。”孙舟往后仰了一点，“他的意思是，反正我都已经被监控拍下来，我出现在犯罪现场了，那干脆就让我一个人承认了算了。我想大家也都是朋友，没想到他们后来给我定个主犯，那我肯定不能认。”
“再说从那人身上搜过来的钱，苏祥一分也没给我，我又没有盈利，我凭什么是主犯？！”
“你是不是主犯，不是以你的盈利多少来决定的。”裴景安抬手压下了他的申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