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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梁中书叫索超,杨志,两个也见了礼,入班做了提辖。

众军卒打着得胜鼓,把着那金鼓旗先散梁中书和大小军官都在演武厅上筵宴。

看看红日西沉,筵席已罢,梁中书上了马,众官员都送归府。

马头前摆着这两个新参的提辖,上下肩都骑着马,头上都带着红花,迎入东郭门来。

两边街道,扶老携幼,都看了欢喜。

梁中书在马上问道:“你那百姓欢喜为何?”

众老人都跪了禀道:“老汉等生在bJ,长在大名,从不曾见今日这等两个好汉将军比试!今日教场中看了这般敌手,如何不欢喜!”

梁中书在马上听了欢喜,回到府中,众官各自散了。

索超自有一班弟兄请去作庆饮酒,杨志新来,未有相识,自去梁府宿歇,早晚殷勤听候使唤,都不在话下。

自东郭演武之后,梁中书十分爱惜杨志,早晚与他并不相离,月中又有一分情受,自渐渐地有人来结识他。

那索超见了杨志手段高强,心中也自钦伏,不觉光阴迅速,又早春尽夏来,时逢端午,蕤宾节至。

梁中书与蔡夫人在后堂家宴,庆贺端阳,酒至数杯,食供两套,只见蔡夫人道:“相公自从出身,今日为一统帅,掌握国家重任,这功名富贵从何而来?”

梁中书道:“世杰自幼读书,颇知经史,人非草木,岂不知泰山之恩,提携之礼,感激不尽!”

蔡夫人道:“相公既知我父恩德,如何忘了他生辰?”

梁中书道:“下官如何不记得泰山是六月十五日生辰,已着人将十万贯收买金珠宝贝,送上京师庆寿。”

“一月之前,干人都关领去了,见今九分齐备,数日之间,也待打点停当,差人起程,只是一直在踌躇,上年收买了许多玩器并金珠宝贝,使人送去,不到半路,尽被贼人劫了,枉费了这一遭财物,至今严捕贼人不获,今年叫谁人去好?”

蔡夫人道:“帐前见有许多军校,你选择知心腹的人去便了。”

梁中书道:“尚有四五十日,早晚催并礼物完足,那时选择去人去迟,夫人不必挂心,世杰自有理会。”

当日家宴,午牌至二更方散,自此不在话下。

却说山东济州郓城县新到任一个知县,姓时,名文彬。

当日升厅公座,左右两边排着公吏人等,知县随即叫唤尉司捕盗官员并两个巡捕都头,本县尉司管下有两个都头∶一个唤做步兵都头,一个唤做马兵都头。

这马兵都头管着二十匹坐马弓手,二十个士兵;那步兵都头管着二十个使枪的头目,一十个士兵。

这马兵都头姓朱,名仝,身长八尺四五,有一虎须髯,长一尺五寸,面如重枣,目若朗星,似关云长模样,满县人都称他做“美髯公”。

原是本处富户,只因他仗义疏财,结识江湖上好汉,学得一身好武艺。

那步兵都头姓雷,名横,身长七尺五寸,紫棠色面皮,有一部扇圈胡须,为他膂力过人,能跳三二丈阔涧,满县人都称他做“插翅虎”。

原是本县打铁匠人出身,后来开张碓房,杀牛放赌,虽然仗义,只有些心地褊窄,也学得一身好武艺。

那朱仝,雷横,两个专管擒拿贼盗,当日,知县呼唤两个上厅来,声了喏,取台旨。

知县道:“我自到任以来,闻知本府济州管下所属水乡梁山泊贼盗,聚众打劫,拒敌官军,亦恐各乡村盗贼猖狂,小人甚多。”

“今唤你等两个,休辞辛苦,与我将带本管士兵人等,一个出西门,一个出东门,分投巡捕,若有贼人,随即剿获甲解。”

“不可扰动乡民,体知东溪村山上有株大红叶树,别处皆无,你们众人采几片来县里呈纳,方表你们曾巡到那里,若无红叶,便是汝等虚妄,定行责罚不恕。”

两个都领了台旨,各自回归,点了本管士兵,分投自去巡察。

不说朱仝引人出西门,自去巡捕,雷横当晚引了二十个士兵出东门绕村巡察,遍地里走了一遭,回来到东溪村山上,众人采了那红叶,就下村来。

行不到三二里,早到灵官庙前,见殿门不关,雷横道:“这殿里又没有庙祝,殿门不关,莫不有歹人在里面么?我们直入去看一看。”

众人拿着火一齐将入来,只见供桌上赤条条地睡着一个大汉。

天道又热,那汉子把些破衣裳团做一块作枕头枕在项下,沉睡在供桌上。

雷横看了道:“好怪!懊怪!知县相公忒神明!原来这东溪村真个有贼!”

大喝一声,那汉却待要挣挫,被二十个士兵一齐向前,把那汉子一条索绑住,押出庙门,投一个保正庄上来。

雷横来到灵官殿上,见了这条大汉睡在供卓上,众土兵向前,把条索子绑了,捉离灵官殿来。

天色却早是五更时分,雷横道:“我们且押这厮去晁保正庄上,讨些点心吃了,却接去县里取问。”

一行众人却都奔这保正庄上来,原来那东溪村保正,姓晁名盖,祖是本县本乡富户,平生仗义疏财,专爱结识天下好汉。

但有人来投奔他的,不论好歹,便留在庄上住,若要去时,又将银两赍助他起身。

最爱刺枪使棒,亦自身强力壮,不娶妻室,终日只是打熬筋骨。

郓城县关下东门外有两个村坊,一个东溪村,一个西溪村,只隔着一条大溪,当初这西溪村常常有鬼白日迷人,下水在溪里,无可奈何。

忽一日,有个僧人经过,村中人备细说知此事,僧人指个去处,教用青石凿个宝塔,放于所在,镇住溪边。

其实西溪村的鬼,都赶过东溪村来,那时晁盖得知了大怒,从溪里走将过去,把青石宝塔独自夺了过来东溪边放下。

因此人皆称他做托塔天王,晁盖独霸在那村坊,江湖上都闻他名字,却早雷横并土兵押着那汉,来到庄前敲门。

庄里庄客闻知,报与保正,此时晁盖未起。听得报是雷都头到来,慌忙叫开门,庄客开得庄门,众土兵先把那汉子吊在门房里,雷横自引了十数个为头的人,到草堂上坐下。

晁盖起来接待,动问道:“都头有甚公敢到这里?”

雷横答道:“奉知县相公钧旨,着我与朱仝两个,引了部下土兵,分投下乡村各处巡捕贼盗,因走得力乏,欲得少歇,迳投贵庄暂息,有请保正安寝。”

晁盖道:“这个何碍。”

一面叫庄客安排酒食管待,先把汤来吃,晁盖动问道:“弊村曾拿得个把小小贼么?”

雷横道:“却在前面灵官殿上,有个大汉睡着在那,我看那厮不是良善君子,以定是醉了,就便着我们把索子缚绑了,本待便解去县里见官。”

“一者忒早些,二者也要教保正知道,恐日后父母官问时,保正也好答应,现今吊贵庄门房里。”

晁盖听了,记在心,称谢道:“多亏都头见报。”

少刻,庄客捧出盘馔酒食,晁盖喝道:“此间不好说话,不如去后厅轩下稍坐。”

便叫庄客里面点起灯烛,请都头到里面酌杯。晁盖坐了主位,雷横坐了客席。

两个坐定,庄客铺下果品、按酒、菜蔬、盘馔,庄客一面筛酒,晁盖又叫置酒与土兵众人吃。庄客请众人,都引去廊下客位里管待。

大盘酒肉,只管叫众人吃,晁盖一头相待雷横吃酒,一面自肚里寻思:“村中有甚小贼吃他拿了?我且自去看是谁。”

相陪吃了五七杯酒,便叫家里一个主管出来:“陪奉都头坐一坐,我去净了手便来。”

那主管陪侍着雷横吃酒。晁盖却去里面拿了个灯笼,迳来门楼下看时,土兵都去吃酒,没一个在外面。

晁盖便问看门的庄客:“都头拿的贼吊在哪里?”

庄客道:“在门房里关着。”

晁盖去推开门,打一看时,只见高高吊起那汉子在里面,露出一身黑肉,下面抓紥起两条黑黝黝毛腿,赤着一双脚。

晁盖把灯照那人脸时,紫黑阔脸,鬓边一搭朱砂记,上面生一片黑黄毛。

晁盖便问道:“汉子,你是哪里人?我村中不曾见有你。”

那汉道:“小人是远乡客人,来这里投奔一个人,却把我来那做贼,我须有分辨处。”

晁盖道:“你来我这村中投奔谁?”

那汉道:“我来这村里投奔一个好汉。”

晁盖道:“这好汉叫做甚么?”

那汉道:“他唤做晁保正。”

晁盖道:“你却寻他有甚勾当?”

那汉道:“他是天下闻名的义士好汉,如今我有一套富贵,来与他说知,因此而来。”

晁盖道:“你且住,知我便是晁保正,却要我救你,你只认我做娘舅之亲,少刻,我送雷都头那人出来时,你便叫我做阿舅,我便认你做外甥。”

“只说四五岁离了这里,今番来寻阿舅,因此不认得。”

那汉道:“若得如此救护,深感厚恩。义士提携则个。”

晁盖提了灯笼,自出房来,仍旧把门拽上,急入后厅来,见雷横说道:“甚是慢客。”

雷横道:“且是多多相扰,理甚不当。”

两个又吃了数杯酒,只见窗子外射入天光来,雷横道:“东方动了,小人告退,好去县画卯。”

晁盖道:“都头官身,不敢久留,若再到敝村公干,千万来走一遭。”

雷横道:“却得再来拜望,不须保正分付,请保正免送。”

晁盖道:“却罢,也送到庄门口。”

两个同走出来,那伙土兵众人,都得了酒食,吃得饱了,各自拿了枪棒,便去门房里解了那汉,被剪缚着,带出门外。

晁盖见了,说道:“好条大汉!”

雷横道:“这厮便是灵官庙里捉的贼。”

说犹未了,只见那汉叫一声:“阿舅,救我则个!”

晁盖假意看他一看,喝问道:“兀的这厮不是王小三么?”

那汉道:“我便是,阿舅救我!”

众人吃了一惊,雷横便问晁盖道:“这人是谁?如何却认得保正?”

晁盖道:“原来是我外甥王小三,这厮如何却在庙里歇?乃是家姐的孩儿,从小在这里过活,四五岁时,随家姐夫和家姐上南京去住,已去了十数年。”

“这厮十四五岁,又来走了一遭,跟个本京客人来这里贩枣子,向后再不曾见面。多听得人说,这厮不成器,如何却在这里?”

“小可本也认他不得,为他鬓边有这一搭朱砂记,因此影影认得。”

晁盖喝道:“小三!你如何不迳来见我,却去村中做贼?”

那汉叫道:“阿舅,我不曾做贼。”

晁盖喝道:“你既不做贼,如何拿你在这里?”

夺过土兵手里棍棒,匹头匹脸便打,雷横并众人劝道:“且不要打,听他说。”

那汉道:“阿舅息怒,且听我说,自从十四五岁时来走了这遭,如今不是十年了?昨夜路上多吃了一杯酒,不敢来见阿舅,权去庙里睡得醒了,却来寻阿舅,不想被他们不问事由,将我拿了,却不曾做贼。”

且说晁盖拿起棍来又要打,口里骂道:“畜生!你却不迳来见我,我家中没得与你吃,辱莫杀人!”

雷横劝道:“保正息怒,你令甥本不曾做贼,我们见他偌大一条大汉,在庙里睡得跷蹊,亦且面生,又不认得,因此设疑,捉了他来这里,若早知是保正的令甥,定不拿他。”

唤土兵快解了绑缚的索子,放还保正,众土兵登时解了那汉,雷横道:“保正休怪,早知是令甥,不致如此,甚是得罪,小人们回去。”

晁盖道:“都头且住,请入小庄,再有话说。”

雷横放了那汉,一齐再入草堂里来,晁盖取出十两花银,送与雷横道:“都头休轻微,望赐笑留。”

雷横道:“不当如此。”

晁盖道:“若是不肯收受时,便是怪小人。”

雷横道:“既是保正厚意,权且收受,改日却得报答。”

晁盖叫那汉拜谢了雷横,晁盖又取些银两,赏了众土兵,再送出庄门外。

雷横相别了,引着土兵自去,晁盖却同那汉到后轩下,取几件衣裳与他换了,取顶头巾与他带了,便问那汉姓甚名谁,何处人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