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娘亲的劝解
对比其余难民，陈老太的棉袄棉裤还算完整，虽然满是补丁和脏污，但起码没有结团的棉絮挂在布料外面。
“也没有像样的衣服给娘换上。”赵香如从前参与过她祖母的后事，两相对比，就有些唏嘘。
江淑霞心头酸涩，“娘不会怪我们的。”
她们只能在现有的条件下，尽量让老人走得舒坦体面些。
一切整理好后，亭外已经开始聚集难民。
“这里居然会有吃食？”
“我莫不是看错了？那俩娃娃挖出来的是地瓜吧？”
几句无关紧要的议论后，突然有人说：“我原先没有发现，眼下想想，我们跟着陈家之后，似乎不管天气多差，路多难走，我们总没有缺过吃食？”
一圈五六个人静了静。
“诶！好像真是！？”
“而且总是在歇脚的附近，就能挖到够大家分的吃食！”
“越想越怪……”
几句话下来，一部分想上去分吃食的难民不由犹豫起来。
陈伊伊默然听着，依旧埋头挖着地瓜，小小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心里也没有任何波澜。
奶奶的离世，似乎一下将她的情绪透支殆尽，她内心不想给旁人多余的反应，也没心思担忧烦扰什么。
即便所有人发觉吃食一事太过凑巧，因此觉得奇怪，那也没什么。
就算最后怀疑到她身上，她也不想在意。
实在不行，就推给神佛拉倒，反正这也不是个讲科学的时代。
顾烨霖留意到了被人围在中间的陈伊伊，便穿过那几个难民，走到了她身后。
“小丫头，累不累？”
陈伊伊扭头，见是他也没有动，犹豫了一下，才摇了摇头，然后继续转回去用手指头抠土。
见状，顾烨霖干脆留下，帮起两个小娃娃来。
“我……我也帮忙吧？最后能分一口给我就好。”一妇人出声。
不知是因为陈老太的离世，还是因为突然发觉陈家人总能发现食物的特殊，所有难民都变得拘谨起来，神情间甚至带了点敬畏。
陈伊伊无奈，起身转过去，沾满泥土的小手举在身子两侧，“吃食不少呢，本来就是要大家一起分的。”
见难民都愣住，她又说：“各位叔叔婶婶，你们既然愿意为了我奶奶多留一两天，我们家发现吃食，自然也会照旧分给你们。”
她嗓子哑，越往后说声音越断断续续，别人听得很吃力。
靠后一点的两个难民甚至没怎么听清。
“我说……”陈伊伊拧眉，打算再重复一遍。
这时候陈林华转身拉住她，“五哥帮你说。”
然后他就顶着快比核桃大的两只眼睛，仰脸复述了一遍陈伊伊的话。
难民们一听就松了口气，纷纷上前来帮忙。
江淑霞站在亭子里，女儿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等大伙开始忙碌挖坑，她绕出亭子抱起女儿，亲了亲她脸颊，“伊伊做的真棒。”
陈伊伊举着脏兮兮的小手尽量不碰到她，闻言点了下头，眼波未动，却微微往上抿起嘴角，算是回应这一句夸赞。
叹了口气，江淑霞帮她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她从不希望女儿过早懂事，但老太太离世一事，似乎让她转瞬又长大不少。
她多想此刻满心难过的女儿，任性的不应声，不理她，或者像之前的陈林华一样哭闹不休，恣意宣泄情绪。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做合适的事，对她摆出合适的表情，将所有情绪都关在小小的身体里，让人看了都心疼。
“伊伊。”她忍不住出声。
陈伊伊偏过头看她，“嗯？”
“奶奶说的好好活，不是指所有事都按部就班，向着最好的方向发展，更不是每个人都完美无瑕万事做好。”
陈伊伊垂下眼睛。
“伊伊，难过了便哭，开心了就笑，不高兴了你可以闹脾气，你还有娘，还有爹，还有哥哥叔婶这么多亲人，不要总想着一个人承担什么、忍耐什么，更别急着长大，娘和奶奶以及全家人，一直就希望你活的高兴。”
“娘……”陈伊伊抬眼，眼泪簌簌而下。
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这些。
前世她从很小，就是一个人长大。
虽然吃喝不愁，有许多人帮忙，但她就是孤孤单单，靠着压缩情绪坚硬内里，靠着积蓄财富让生活和自己看起来饱满。
她一直做得很好，后来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可以游刃有余地处理。
包括猝然醒在一个纯然陌生落后的世界，也没有太多惊恐和眼泪。
甚至庆幸，自己得到了无比珍贵的家人，和来自他们的疼爱。
可直到现在，她才终于明白，家人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可以无条件地让人依靠。
他们不计较得失，只希望你平安喜乐。
“娘，我只是觉得，大家都很辛苦了，爹三叔还有哥哥们忙到现在一刻没有停，我想帮忙帮不上，所以就想着不要多添麻烦……”
江淑霞替她擦泪，觉得窝心又无奈，轻声说：“这一路上，所有人连让你在雪地多走几步路都舍不得，又怎么会怕你麻烦？”
陈伊伊不说话了。
“旁人苦难当头，躲无可躲，可我们家这么些人，护不住全部，也能护住你大半，天塌了，也是家人死绝了，才会砸到你。”
生怕女儿不明白，江淑霞摸了摸她的脊背，继续说：“所以伊伊，不要和家人计较那么多，不是我们给你什么，你就要加倍还回来，那样太客气，太伤人心。”
这些话她早前就想说，可一直没有寻到合适的机会。
眼下老太太离世，女儿眼看要变成一只紧紧合上硬壳的蚌，似乎很难再轻易向人展示柔软处，她才不得不说。
“娘……”陈伊伊搂住她的脖子，嚎啕大哭。
此刻她心里没有了任何计较，只想将胀满心口的难过和不情愿，统统哭出来。
江淑霞一直拍着她，抱着她来回踱步。
见不远处的家人们，都因为骤然响起的哭声看了过来，她遥遥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忙碌。
近处正在挖地瓜的难民频频侧目，不知道原本小脸冷若冰霜的女娃娃，怎么就一下哭的这么凄惨。
只有顾烨霖全程听完了母女俩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