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山羊计划
此刻他才彻底明白陈老太为何放心将掌家权交给长媳。
他多数时候一直作为旁观者存在。
从陈老太故去开始，他轮番目睹了江淑霞的各种作为。
不说她率先压下悲痛，迅速做出决断，轻松引导家人打起精神一事。
也不说她面对寻衅难民镇定自若，一两句话轻松化解麻烦一事。
单从开导女儿一事，就不难看出这个身量娇小的妇人，心思是何等的敏捷。
因此，她才能在忙乱期间，及时发现女儿的异常，并进行极为有效的劝说。
陈伊伊痛痛快快在娘亲怀里哭了一场。
不考虑娘亲抱着她会不会不方便，也不考虑自己这样会不会吓到家人。
就只顾自己心情，尽情地发泄情绪。
前世今生，这是她哭得最惨的一次，一直哭到没了声音，哭到浑身是汗，直到最后筋疲力尽抽噎着睡了过去。
而再睁眼，已是傍晚。
残阳西沉，天光黯淡，她被三婶赵香如抱着，坐在火堆旁。
“伊伊醒了？饿不饿？”赵香如疼惜地摸摸怀里女娃的眼皮。
她冰凉的指尖让陈伊伊红肿发热的眼睛觉得舒服，她抱住三婶的手，闭眼贴上去蹭了蹭。
“林华。”赵香如念了一声名字，陈林华便会意地用衣袖包着手，捡起火堆边的地瓜凑了过来。
“甜妹儿，五哥吃过了，现在喂你。”他掰开地瓜吹了吹，喷香的白雾便飘到了陈伊伊脸上。
点点头，陈伊伊就那么躺在三婶怀里，就着哥哥的手吃下半个地瓜。
“你也吃。”陈伊伊动了动嘴唇，没能发出声音。
完了，嗓子彻底没声音了。
她微微皱眉，神情苦恼。
不知道要“哑”几天。
赵香如接过儿子递来的地瓜，看懂了陈伊伊的表情。
她浅浅笑了笑，温柔地安慰小女娃：“别担心，休息几天嗓子就好了。”
陈伊伊点头，又用口型问了句“奶奶”。
“棺材差不多成了，大伙都陪在老太太身边，算是守灵，最后尽尽心。”赵香如叹息。
停顿一下，又主动解释：“他们在那边说之后的打算，闹哄哄的怕吵着你，才让我带你来到这边，火也是特意生的。”
陈伊伊转眸，看到了娘和大哥的身影，于是抬手指指那边。
“想过去？”赵香如问。
陈伊伊点头，身上使力从她腿上滑下来。
“走。”赵香如起身，一手牵一个，将两个小人儿带了过去。
那边江淑霞正在说到达下个县城，找街市买只奶山羊的事，声音压得很低。
陈伊伊走得很近了，才听到一耳朵。
而见她被带过来，陈家人纷纷暂停叙话看向她。
“来娘这里。”江淑霞冲她招手。
陈伊伊乖顺过去站在她身侧，有些犯困又像撒娇似的将下巴搁在她肩头。
然后指指自己的嗓子，冲家人摇摇手，有些不甘心地撅了一下嘴。
她心情是好了不少，但现在说不成话也太不方便了！
而见她神态正常，不见半分颓丧，大家表情都放松了一些。
拐手摸摸女儿的脸，江淑霞继续说：“银钱不用担心，雪灾之前我收起来的一对银锁，前几天确认还在。”
赵香如简单回忆一下，猜测：“是之华和灵华的那一对儿？”
这种小物件，多是家里女人记得比较清楚。
“对，一直收在阿崧身上，多亏他没有弄丢。”江淑霞说，不太好意思当众提是收在传达情意的荷包里。
大家也不细究，只陈枫华张口问：“伯娘，一对银锁，够换一只奶山羊吗？”
普通山羊还好，奶山羊可贵的很。
不够还有我呢。
陈伊伊眼珠转了转。
“应该差不了多少。”江淑霞说着拉女儿站到面前，伸手从她衣服下摆探进去，在肚皮附近的棉袄内侧摸了摸。
？
陈伊伊以眼神询问。
其他人也都一脸纳闷。
“还在。”江淑霞在衣服内测捏着什么东西往外推，衣服表面的布料上便慢慢凸出来一点硬物的轮廓。
赵香如愣住：“这是……”
“这是伊伊的长命锁，”江淑霞解释：“逃难前一夜，我怕赶路期间挂在脖子上容易丢失，便缝在了衣服里。”
陈枫华目露惊异，不由道：“伯娘目光长远，估计没几个人能想到这么做。”
“娘？”陈伊伊也惊讶的不行，发不出声音，就手舞足蹈地表达震惊。
她自己身上的东西，自己居然一点都没有发现！
她不由摸了摸肚皮。
也难怪。
娘缝长命锁的地方正巧在肚脐附***常不管做什么，都很少会触碰到那里。
“既然这样，我赞同买奶山羊，”陈崧永远第一个支持媳妇，“如果能买到奶山羊，之后赶路羊既能驮东西，也能产奶供人喝，落脚后还可以配种生羊仔。”
陈伊伊不住点头。
换只奶山羊百利无一害。
就她所知，山羊体力很好，也容易养活，沿途那些灌木枝叶，瓜果蔬菜什么的都爱吃。
带着赶路应该问题不大。
“我也没有意见，”陈丰说：“大嫂你读书多，想法好，你决定就行。”
他都说行，赵香如自然不会再说什么。
江淑霞闻言看向几个小子。
“我听娘的。”陈之华和陈灵华异口同声。
陈枫华跟着点头，陈林华有样学样地也点头。
“那暂时就这么定了。”江淑霞出声，眼睛留意着四周。
难民们知道陈家人在“守灵”，都有意无意避开一些，不会有人听到他们的谈话。
逃难路上，钱财比粮食更难见到。
前边路过的都是荒村野林，就算知道谁家有值钱东西，旁人也不会兴起什么念头。
但眼下不一样。
顺着官道一路往南，大家见到的地方只会一处比一处繁华。
这种时候，钱财的重要性就会被所有人慢慢想起。
“都忙碌一天了，能睡着的，就守着老太太睡一会儿吧。”江淑霞说。
话是这么说，但没人打算睡觉。
——这一夜之后，家里唯一的老人就要下葬了。
陈伊伊望着由粗细不一的树枝木条拼成的棺材，眼圈渐渐红了。
奶奶，我肯定会带着大家过上好日子的。
她在心里默默发誓。
我也会继续学着好好和家人相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