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悟道
一袭白衣的蒋倩，不论走到哪里，总是白纱掩面。
相比于之前，她的外貌身材并没有多少变化，甚至更为靓丽，一双清澈眸子，如同纯净的宝石。
但所有超凡者见过她之后，都不会觉得她是一个人类，或者说修行炼气法的炼气士。
因为不论如何遮掩收敛，那浓郁的妖气，总是掩盖不了的。
妖兽也罢、炼气士也好，都只会觉得这是一个化形完整的妖，而不会认为她是一个人。
普通生灵识别同类，靠的是眼睛观察。
超凡者之间，则是以魂魄灵感来观测虚无缥缈的各种气息，来辨别和追踪同类。
炼气士，不论是修出何等真气，在其它超凡者眼中，都是清灵缥缈之气。
妖修行血脉，透露的气息，也并不是什么肮脏恶臭或者煞气，哪些都是外表。
有的妖，属于食草动物，并不喜欢杀戮，甚至得道之后，再不伤害生灵，也就自然不会有什么血腥、煞气。
本质上修行血脉的妖气，是浑浊厚重之气。
判断是人是妖，也就是看清灵之气，又或是浑浊之气。
而身为炼气士的蒋倩，散发的却是血脉妖兽的浑浊之气。
蒋倩自己心里清楚，这都是自己修行了妖兽血脉之法的原因。
这不仅会使自己的气息变成妖气。
也会随之血脉增益，使自己变得愈来愈像一个妖，而非人。
不过如今而言，是妖…是人，那又怎么样呢？
大荒之中，虽然敬重各种人才和出身，终究实力为尊。
至少，自己在这灵界海域最大势力之中，稳稳扎下了根，至少自己还能保持人的形态。
这本就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从一开始到了灵界，蒋倩就已经与妖兽血脉之法，结下了不解之缘。
帮助鲳龙宫建筑文明，创立水族文字，训练妖兵军阵等等。
获得了第一丝蛮荒真血，由此踏足超凡之门径，身躯迅捷强悍，入水不溺，还能沟通水族。
但在青丘与一众昔日好友相聚，见他们都走上堂皇大道，而自己却如人似妖。
蒋倩心里是极为自卑和抗拒的。
但诚如之前所言，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最开始那丝真血，早已与她浑身血脉合一，再也无法剔除。
她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或许，还能如李全昔日戏言，走出一条人修妖法的新路子。
这些年下来，她也渐渐习惯了，并有最开始的抗拒，转变为由衷的接受。
当初那丝真血，使她获得了不弱于妖兽的力量，和一些异能。
但也使她皮肤上，长满了密密匝匝的细小鳞片。
或许最后会彻底变成一只真正的妖兽，也说不定。
对于模样的变化，蒋倩心里还是隐约有一丝忧虑的。
但是每想到此，她就又想起，几年前，刚回海域时，遇上那个老和尚对自己说过的话。
几年之前，在青丘墟修成炼气法门之后，随着张邵俞明等人都分散出去探索机缘。
蒋倩自然也不想一个人在待在青丘，想了想，无处可去，决定还是回到最初的地方，鲳龙宫。
进入海域之后，她被一群水族妖兽当岸上来抢略的妖兽袭击，就在生死的关键时刻，刚好遇上了泛舟出海的大荒二老。
也幸好是大荒二老护持了她好几天，最终才能安然穿过海域，到达中海鲳龙宫的势力范围。
对于当时的蒋倩而言，可谓极为幸运，毕竟这二位，可是当世最顶尖的高人。
无论是修行时间，功力、异能，道行，还是对修行的理解，都远超她们这些菜鸟。
她也趁着这个机会，与二老拉家常不断套近乎，想请教一下自己这种情况，该怎么重新摒弃血脉，彻底走上炼气道路。
二人的一番见解，对她触动很大，堪称醍醐灌顶。
她这才明白，自己心里应该想要哪些东西，又是为何抗拒。
之所以抗拒，不过是执着于皮相上的变化而已，害怕自己变成一只丑陋的妖兽。
但既然已经入了超凡，本就与普通生灵有区别，这些又有什么好执着的呢？
自己之所以进入灵界，不就是为了见证神秘力量，甚至掌握神秘力量么。
而这些目标，都因为那一丝真血，而逐步达成。
那就就没有什么好忧虑了，与其天天想这些，执着于外表，不如仔细研究验证自己尝试的这条道路。
与张邵的丹术一般，以人体，修行妖兽血脉，目前自己应该是首例。
可能在许多岁月之前，灵界甚至早就有着这种体系，但现在灵界仿佛一切仙神隐匿，文明中断。
没有前路借鉴，而相比之于丹术，这种根本法门的出错，则更危险些。
要是无法融合，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能连传说中的走火入魔都算是轻的。
好在，鲳龙宫的鯥老祖同样是当世最顶尖的高手，对她也算得上可以，多有指点。
而今数年下来，她的实力稳步提升，并没有出现什么岔子，反而也将真气积累的愈发浑厚。
炼鯥祖都称赞她，身兼两家之长，不可限量。
她有异能，妖兽的异能，冰锥术，能凝炼百道尖锐冰锥，威力开山裂石。
施展不需要耗费真气，而且能瞬间施展。
这就是妖兽的优势。
她也有真气，习炼了炼气士的五行基础法术之一的御水之术。
能御使波涛，入水不溺，虽然始终需要耗费真气，但炼气士法术上限很高，只要真气、道行提升，法术威力就能不断提升，玄妙强大。
除此之外，她还自悟了一门炼气士法术，水镜圆光法。
只要有他人气息，那怕隔着千百丈，她也能凝出一片水镜，观测其举止行动。
虽然这门法术没有攻击力，但算得上极为玄妙了。
堪称是灵界般的远程监控，加雷达搜索。
这就是她这几年的收获。
不过马上，她的血脉修行，可能又将登上一个新的台阶了。
妖兽血脉凝炼，出了苦修之外，吞噬其余妖兽的真血，掠夺其造化，也是一种快速提升积累的手段。
而她建成鲳龙宫，鯥祖答应她，将再次赏赐她真血。
所以，她一大早，就赶到老祖宫外，等候鯥祖召见。
没有让她多等，待守门的妖兵进去通报之后，不多时，便传来让她进入宫中的法令。
鯥祖修行之地，并不算是鲳龙宫最大最华丽的地方。
因为鯥祖其实很少去到鲳龙宫之中，鲳龙少主，也就是而今的龙宫之住，才是真正的龙宫之主。
鲳龙老祖祖依旧还是居住于深渊石窟之中，并不好华丽。
而这几年，更是将部族一切事物，都交给了鲳。
自己则退居到了二线，成了隐居背景板。
别说许多妖兽了，就是而今的龙宫之主鲳，都很少能见到老祖。
没想到，今日，闭关多年的鲳龙老祖，竟然会亲自召见蒋倩，一个并不属于鲳龙血脉的外族。
洞窟看起来只有丈许宽阔，但走过一道百丈甬道之后，眼前豁然开朗，变得宽阔明亮起来。
宽大百丈中央，一方七八丈宽的法台，而白须苍髯，身形挺拔的鲳龙老祖趺坐其上。
法台之下，除了一盏盏照明的宝珠之外，再无它物。
“拜见老祖！”蒋倩躬身一礼。
背对她的鯥转过身来，打量她一阵，捋须道：“不错，看你的血气，又有进益，果然天资不错。”
相比于初次相见之时，鯥显得愈发苍老了。
面上满是皱纹，颌下须髯也不如之前那般柔顺光亮，就坐哪里，不像是一头赫赫声威的顶尖妖兽，反倒像是个普通老者。
唯一不变的是眉间的蓝色鳞片，犹如天眼一般，依旧深邃，玄光摄人。
蒋倩也不敢多看，连忙也客气回道：“倩资质鲁钝，都是老祖指点栽培而已。”
鯥祖摇摇头：“你们人这一类生灵，就是太过谦谨，喜欢将功劳推给他人，不似我辈，炼就一点异能，早就豪放不可一世，恨不得让整个灵界都知道。”
转而问道：“听说你为鲳建筑的龙宫，这些天落成了？”
“是，有赖宫主调拨大量水族相助，耗时数年，前日终于建好…”
鯥祖点点头，见蒋倩禀报完之后，并不告退，有些疑惑。
但见她目光灼灼看向自己，过了好久，鯥才终于恍然想起。
“害，瞧我这记性，真是老了老了，差点忘了答应伱的事情。”鯥祖自嘲一笑。
转而伸手一招，窟中水波涌动，洞窟之中“咔咔咔”仿佛机关声响洞。
少顷，一个巴掌大的气泡，从洞窟深处飞了入鯥祖掌中。
气泡之中包裹着一滴流光溢彩的血液。
“蛮荒真血！”蒋倩眼睛一亮，目不转睛的看着那气泡之中的血滴。
那滴真血，在气泡包裹之中，尚不断的扭曲变化，好像是活的生灵一般。
一阵极强的威势，自那滴血液之中传出，覆盖周遭百丈之地。
令身为超凡者的蒋倩，都不自禁有种匍匐在地的压迫感。
这种感觉，是从骨子里，血脉之中传来。
蒋倩明白，那是真血带来的血脉压制。
会自然使低等生物，在高阶生物面前，根本不敢有丝毫异动。
但很显然，这滴真血的原主人，已经彻底死了。
但绕是如此，其余威犹在。
鯥祖看着手中真血，见惯了生死，历经了数百年时光的沧桑目光之中，罕见的露出一丝复杂。
他并没有急着将真血给蒋倩，蒋倩自然也不好讨要。
“倩，汝可知这真血，意味什么，来源何处么？”
被突然问起这个问题，蒋倩有些懵然，她想了想，回道：“听宫中的许多长老说，真血是妖兽全身精粹凝聚，蕴含着一身的玄妙和力量。”
她既然修炼血脉之法，一些基本的知识还是有了解的，过去她也询问了许多鲳龙宫的长老，也就是鲳龙族妖兽。
鯥听罢，捋须摇头：“你说的对，但并不完全对。”
“晚辈修行浅薄，还望老祖赐教。”蒋倩有些疑惑的躬身求教道。
“这世上的一切生灵，都是有其源头的，就像许多人类告诉我，他们是由猿化来的。”
蒋倩闻言点头，鯥祖也曾问过她从哪儿来的，以前没见过化形这么完整的“东西”。
她哪里说的清楚，只能按照进化论去含糊解释了。
“人言其源头在猿类，老夫姑且不说对与不对。”
鯥祖接着道：“但大抵所有生灵，都不会凭空而来，都有其源头。
世间百兽，不论是天上飞的也好，水里凫的也好，还是地上跑的也罢，都有其源。”
见蒋倩露出认同之色，鯥祖颔首，继续阐述自己的理解：“而血脉修行，便就是循根溯源。”
“循根溯源？这么说最初的形态，就是最强大的么？”蒋倩听得愈发疑惑。
对于她的疑惑，鯥没有直接解释，而是点点头，语气悠悠道：
“老夫自开灵以来，历数百年，可算是而今大荒最古老的。
老夫曾见天顷西北，地陷东南，于众蠢类之中，率先食得帝流浆，而得开灵，超拔于俗类。
也曾于海渊之中，观日月升降之理，不知多少岁月，某一日，终于悟道，定境之中见得无数玄妙景像，由此血脉蜕变，天生异术。”
鯥一边讲述，一边也陷入追忆，诉说以往旧事隐秘，时而有懊悔之色，时而又有止不住的傲然。
蒋倩一只静静倾听，心中默默记下，并不出言打断。
“我在定境之刹那间，见到了大道，也见到了许多无法言喻的奇妙景观。
那怕数百年岁月流转，我甚至记不得长子的模样，许多记忆都随着岁月而消失淡忘，但那悟道时，定境所见的一刹那，却至今难望。
哪怕到如今，想起来，也恍然昨日。”
顿悟、悟道，都是修行之辈最可遇不可求的机缘。
蒋倩自己也有过这种短暂的一次经历，不过并没有多么玄奇，也没有鯥说的这么记忆犹新。
甚至，她反而会随着时间，渐渐对顿悟时所见所想，渐渐记忆模糊朦胧。
她现在只记得，在初修成第一丝真气的时候，是一个早晨，当时她盘坐在小溪旁，身边都是草丛鸟鸣。
她在草丛中不知趺坐多少天，始终无法真正的入静。
直到某一个早上，阳光渐渐浮现，照亮山河，那一个刹那，她仿佛看见天边云气之中，有一丝紫气腾现。
旋即终于深入定境，念头波澜不惊，陷入杳杳冥冥的状态。
那个刹那，她仿佛忘记了自己在干嘛，忘记了思考，或者说，没有思考，不用思考。
她仿佛与紫气合一，与日月合一，与天地合一，感知天地宇宙无穷信息，无穷玄妙唾手可得。
但很可惜，她还没反应过来，为啥会这样，就如同梦醒一般，退出了那种状态。
而后，才发现已经是晚上，身体虚弱至极，口干舌燥，如同饿了好多天。
也正是那次的经历，她修成一种清虚柔和真气，并如同天赋本能般的，对水极为亲和，懂了御水术的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