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寂静里，大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还给一个清新如洗的世界！空气里散发着雨后的土腥，树叶上储留着摇摇欲坠的雨滴，湿漉漉的地上是昨夜遗落的残枝若铺上了青霜。鸟儿扑腾嘀啾，幸存的蝉儿再次调试自己的那根弦儿。石榴树下的小荆床上，牛阳还在憨梦中。
“阳儿——阳儿——”
有人叫？声音熟悉？······牛阳有些沮丧，是谁惊扰了这难得的睡眠？有手在推她，她从沉沉中睁开了眼！她的蚊帐被撩开了口儿，心如的脸已探进来！
“······怎么，是你？”在寂寂的清早，她问话的声音好似很响亮！心如微转一下头向虚掩的门张望，示意她小些声。“你怎么来了？”牛阳坐起来，才发现身上只穿着她自己做的内衣，她忙拉过衣服穿在身上。
心如胖了，她们已有大半年没有见过了！该是自旧历新年前吧？她的突然到来，让牛阳有些吃惊，而且是这个时候！下了床的牛阳发现心如神情呆滞疲惫，眼珠如僵死在了眼眶里一样。像是刚刚哭过？牛阳看在眼里，“咋了？发生了啥事吗？”她一阵不安！“······”心如欲言又止，眼睛里一下蓄满了泪花！
“……你的衣服让俺穿穿吧？”
“衣服？”牛阳不明，“你不是穿着衣服呀？”
“去找吧！”
牛阳走去屋子，轻轻推门溜进去。
心如接过衣服，钻进她的小床。牛阳在她反身的当儿，看到她背后的衣服全是青草与泥渍——这是怎么了？
“走，咱出去，洗衣服？”心如拉了她说。牛阳去端脸盆，拿了碱块。昨夜的雨，路面走起路来沾沾的。心如走在前面，牛阳本想赶上去，可心如一直给她一个背影。
自与牛阳认识以来，心如只来过家里算上这次才是第二次，但她对村子前的水域是不陌生的。
栓牛桥边的老柳佝偻地匍匐在水面，其中一枝粗壮的枝丫已干枯，没人能够得它，它也只是在自然里慢慢风化。掉下的块儿状干木落在水面，引来洗澡的男孩子顽皮的风抢。雨后的芦苇、水面田地青禾笼罩在一片慢慢升起的氤氲里，迷蒙的萦萦缕缕飘动着就在目光所及处，一伸手就能捉到。再看常洗衣那里的老柳、拴牛桥若处仙境般只能看到它模糊样子！芦苇林里鸟儿在沙沙的苇叶间清脆的鸣叫！再往前走，就可以看到矗立在牛庵西北角泰然自若的二层木质门楼了！听说它的后人已在那场大批抖中逃亡他乡。
好一幅如梦如幻的场景！多么似一副书中的图画！她是属于大自然的！她置身其中又能放空自己，又能无忧无虑自在地呼吸！大自然的美、这样熟悉的美让她心灵归一！
盛夏到来水位上升，在老柳扎进水下的地方长着一长长的横根，上面刚好牢牢放着一块儿搓衣的大石板。心如已下到洗衣的地方，心如坐上石板不顾上面的潮湿，她下脚进水，牛阳依然看到她的一个背影！
牛阳脱下沾了泥沙的鞋子，下去心如在的石板，匍匐在水面的老柳把纤柔的枝条倒挂在水面，雨后粗裂的老皮如泼墨一样黑。她摸索着树杆小心的下去，摇落了存积的雨水“啪啪啦啦”落在水面与身上！水面上觅食的成群鱼儿慌乱地没了踪影！她惊叫着笑出来！
心如没有像她一样缩着脖子躲落下的水，也没有发出和她一样的惊叫——她看过去：心如的脸上正滚落着一串串的泪珠！刚刚被弥漫在身边的美洗刷忘记了一切的牛阳吃了一惊！她狠狠抓了心如的手问：“怎么了？”心如不看她，一下低下头“呜呜”地哭了！看到心如哭泣还是第一次！
“别哭了？啊？怎么了？······”她被心如的哭声感染！不知如何是好！
——牛阳内心的痛结着卑微的痂，任何细微刺激都会再次出血！她盯着老柳浸在水中交叠成垒的须根，黑黑的老须上长出了白白粉粉的嫩芽……这一刻她真真切切感知着自己的内心：生活在她十六岁这年的给予！这般的“痛”怎么可以放在心如身上？不可以！如果……老天呀你真的是太残忍！任何人都不放过吗？不能的不能！如果可以，毁就毁俺一个吧！俺希望心如是平安的一直一直下去！
……心如慢慢止了哭声，她抬起了头，眼肿成了苞苞，一脸视死如归的平静！这一刻牛阳更确定就在这个天亮前心如一定哭泣过，那内心一定有过多么纠结的挣扎！她站起拿来了盆子，把衣服展开在石板上，牛阳看得清晰：衣服上除了泥渍分明是被青草硌的青汁渍。心如抓起碱块儿用力搓着草渍的地方，象衣服和她有着深仇大恨！这时的牛阳无论也琢磨不出心如会遇上什么不好的事！但她的心是怕的！真的怕了！她觉得她被心如带入到紧张得不行的地步了！再也看不下去了！她再一次抓上心如的手说：“怎么了？”自己也要哭出来了！
“俺和边灿鹏在地里睡觉了——”
心如像是在用足了力气喊出了这句话！牛阳始料不及！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头“嗡”的一下发了蒙！
“什么……？她瞪大了眼睛，惊愕地看着心如，心如“平静”的脸上两行泪再次滑落！
“昨晚，俺俩在地里睡觉了！”
“……俺俩在坟地，那里的大树下有一个小屋……”
牛阳凌乱！但她还是明白了！
“俺与他在那里又做了！”她又哭出来，“俺是不是该死！”
牛阳蒙、蒙、蒙、蒙！边灿鹏是谁？那可是心如妹妹心苹的老公！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她大声吼叫并哭出声来！
“是他勾引的俺！”心如放声大哭！此时的牛阳还能好到哪里？她再也无法抑制了自己的情绪！俩个姑娘的哭声张扬在这大雾弥漫的清晨！她又想起了牛燕，她在过去的将近十年间怎样一次次的抵抗牛二梁她的养父这个人模狗样的决心进范的男人？
“人家牛燕………”——你答应要给她保守秘密的！话到口边牛阳终是没能喊给心如听！
“你这是干什么？牛阳？”在哭声里牛阳渐渐清醒！她上前拉起心如：“咱们走走吧？”
两个人向芦苇的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