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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倏然抬头。

赵无陵缓缓走来,似在说着家常。

“你平日里见着我,礼节甚是周到,周到得过分。”

他狡黠地扬了扬眉,继而又提醒道:“方才进门,你却是连礼都忘了行,往常不是最擅长应付我的吗,如今怎么失了神一般,失了态?”

萧玉:“........”

见好就收,他没有再继续揶揄。

倒是萧玉,被他这么一说,无端想起许多往事,她总是在他面前胡言乱语,随口即来的谎言,他明明都知道,却并不揭穿她。

“我没有紧张。”她否认道。

赵无陵轻哼:“嗯?”

她挠了挠鼻尖,此地无银三百两般地解释道:“我没有紧张,只是天气太冷了,我有些迟钝罢了。”

“是吗?”

“是啊。”她无奈地说道:“山下那日,你就认出我来了吧,却一直没有说,也不知.......我是该感谢你呢,还是该记恨你。”

他认出她来,却故作不知,也未在李英玉面前提起,保全了她的安危,可他却又强行将她带入京城,如若不然,她与三师伯早已下了江南去。

对了,三师伯.......

她突然想起,便问道:“我二叔可是走了?”

赵无陵突然转身,她的目光追随他而去,发现他是将窗户关上,再回来时便回她。

“走了。”

她暗暗松了口气,三师伯离开京城,她也就放心了。

士兵将晚膳送来时,她便识趣地要起身礼别,赵无陵睨了她一眼,示意她无需走,她才发现案上是两人的饭菜,碗筷皆备了两份。

看样子,他早就吩咐下去了。

“盛情难却,那就多谢了。”

“客气。”

她耸了耸肩,反正不是第一次同他单独用膳,无甚可不习惯的,该吃吃该喝喝,吃饱喝足才有力气做接下来的事情。

“边关条件有限,少有甜食糕点,待会儿用完膳,喝药时可吃点蜜饯,去去苦味。”

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好。”

这些日子她吃饭时,楼渊总在旁边咕咕叨叨,她倒是习惯了热闹,现在真变成他口中“食不言,寝不语”的模样,真真是觉得枯燥、乏味了。

想起楼渊,自从进城时他就没怎么说过话,沉默寡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在途中还认真地为他分析起形势的利弊,殊不知他却早已倒戈汉军,此事,他瞒得严严实实,一个字也未曾与她透露。

她是有些气恼的,但并非是生他的气,而是气自己言多。

想得多了,便就没了胃口。

“若是吃不下,回去歇着吧。”赵无陵仍旧慢斯条理地用着膳食,语气略有烦闷:“你心中不静,将你强行留住,也是徒然,下去吧。”

她放下碗筷,起身行礼:“今日多谢小侯爷款待,那我就先走了。”

赵无陵没搭理她,她丝毫不在意,将自己的氅衣穿上,再抱着楼渊的大氅,急不可耐地走了。

没想到她还会回来,楼渊冷漠的脸色终于有了几分缓和,只见她将氅衣塞进他怀里,顺势蹲在他面前,二人沉默了许久。

她率先开了口:“多谢你这些时日的照顾,愿你早日回到柔然。”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份地图,放在氅衣上方,说道:“我看过地图了,从弗城出发回柔然最合适,不过我应该送不了你了。”

她站起身就要走,楼渊一把拽住她,万般情绪,欲言又止。

“怎么了?”她拧眉问。

他的手冰凉,握得紧了,冷得她打了个颤。

见她不适,楼渊才收回手,盯着眼前的地图,失神道:“你不是说,幼时便想去大漠。”

“嗯。”

她诚然道:“想去。”

刹那间,狼的眸子亮如昼星,却又似流星一般转瞬即逝。

只因她说:“不过我此生,可能去不了了。”

“为什.........”

他突然想起什么,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又瞬间低下头去,昏黄的牢狱中,她的影子被拖得极长,始终在他触不到的地方。

萧玉走后,他呆坐原地,怅然若失。

踩着雪来回走了几趟,她还是去了赵无陵安排的住处,就在他房间的右侧,总之一句话,抬头不见低头见,总归是要见的。

她算是明白了,赵无陵处处都在提防她。

楚之江前来拜见赵无陵,实则是想来看看萧玉,进门时便见她在府里,他欣喜不已,正欲上前说话,她看见了他,淡淡地点头打了招呼,便转过身回房间去了。

他张了张嘴:“师……”

周遭还有其他人,他便停下了,目送她进去。

萧玉知道师兄在看他,可她从未忘记楚洪的担忧,赵无陵的警告她时时谨记。

楚洪帮她打通筋脉,却故意在赵无陵面前否认此事,说到底,老头对她还是不错的。

楚老头老了,女儿女婿亡故,唯一的盼头就是这个孙儿。

所以,她绝不能恩将仇报。

进屋,她转身关门时,听见韩亦说:“小侯爷在书房,楚将军请进。”

听见关门声,楚之江心中无尽失落,强颜欢笑道:“多谢。”

晚些时候,士兵另外送来一份晚膳,是几碟清淡的吃食,她心里有事,食欲不振,可还是拿起了筷箸,这顿饭,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勉强用完。

耳目聪慧,所以听得见师兄是何时离开的,脚步声越来越模糊时,她苦笑着松了口气。

也许这样的结果,对师兄,对她,都好。

蜜饯是与药一道送来的,赵无陵果然不是随口一说,只不过这回,她只是喝了药,并未动那些蜜饯。

口中苦上一些,心里就不会太苦了。

她走出房门,书房点着烛火,她便走了进去,看见她不请自来,赵无陵放下书籍,起身走到炭火旁。

“坐到这边来。”他说。

她自觉地坐了过去,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赵无陵问她:“这么晚了,为何不在房中歇着?”

“睡不着。”

交叠的手微顿,噙着几分笑意:“药喝了?”

“嗯,喝了。”

“蜜饯可甜?”

“……甜。”

赵无陵瞧了瞧她的神色,自然知道她在撒谎。

“你来寻我,所为何事?若是为楚之江而来,你大可放心,楚将军于浠水岭逼退叛军,又说服叛军将领归顺我朝,此乃大功,我会如实禀报陛下和殿下。”

这般,是最好了。

她抬起双手道了谢:“那就多谢小侯爷。”

放下手,她的眸子冷了下来,突然开口询问:“我父兄的尸骨,究竟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