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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琏浒首先答道:“殿下说上北街那地啊,我们常去。”

关黎酒量不好,已有醉意,推了一把何琏浒,自个说道:“殿下有所不知,上北街的胡姬最是美艳,莫说我们这几个,就连我父亲他老人也喜欢.......”

“关黎,别胡说!”

覃风厉声呵斥,吓的关黎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

最近朝中事故频发,朝中官员个个低调行事不敢张扬,生怕祸事落到自己头上,关黎自然也是害怕的,要是太子殿下听进去当了真,岂不是害了自个儿老爹。

这边关黎刚想跪下认错呢,那边胡方长站了出来,摇摇晃晃走到覃风面前:“说起胡姬,那不得提到我们的覃二公子,覃兄向来风流,但凡上北街新来个漂亮的胡姬,门槛都被他踏破咯!”

“去去去。”

覃风一把推开他,笑着道:“醉话醉话,殿下莫要当真。”

李英玉扬了扬眉,打趣道:“你这几个朋友挺有意思,本宫还真想去上北街瞧瞧,那里的胡姬是否真如你们所说的那般美艳。”

说着举起了酒杯,覃风亦举杯同饮。

何琏浒四人打闹成一团,却未察觉诡谲的气息。

打这天过后,便有人暗中跟踪覃风,不用想也知道是东宫派来的耳目,他倒是没什么太大反应,照常吃喝玩乐。

右相杀头一事刚刚过去不足半月,京城又掀波澜。

一夜之间,京城的大街小巷飞满了染血的纸张,纸上写着一行字——潭州苦不堪言,东宫报应将至。

“废物!”

皇帝将下面人收集来的血纸砸在内臣身上,怒不可遏:“真是废物,给了你们三天时间,什么也查不出来,朕养着你们有何用?!”

“陛下息怒。”

“滚,滚出去!”

“.......是。”

皇帝怒而彳亍:“来人,密宣甘堂来见朕。”

“是,陛下。”

大公公急急走了出去,行至殿门前,缓缓仰头望去,万木皆枯,凛冬将至。

柔然王庭亦是大变,可多王子暴毙身亡,王后将矛头指向楼渊和古登两位王子,信中提到铎多大可汗生了一场大病,王后掌权,是以,局势愈发复杂。

东宫出事,李英玉自顾不暇,便将监视覃风的人唤回,如此一来,覃风终于得了自由身。

流苏病了,覃风见到她时,她已是形容枯槁,消瘦憔悴了许多。

出了门外,周睿与他说道:“医师说她是心疾太重,怕是命不久矣。”

语气平淡,并无起伏,周睿见过太过生死,早已没了恻隐之心,面对流苏如今的情况,他更担心的是胡老那边。

“如今正是起事的好时机,偏偏她要死了,胡老怎能不恼,哎。”

覃风没接话,只是让他先下去,自己有话同流苏说,周睿往里瞧了一眼,吩咐下人好生伺候着,随扈便撑着伞迎雪离开。

回到房中时,覃风打量伺候的下人,两名女婢皆有功夫,且眼神犀利,他了然地收回视线,大步流星走到流苏床前。

“是我害了你。”

流苏闭眼落泪,摇头道:“公子不要这样说,这是我的命数,咳咳........”

望着她咳出的一滩血,覃风沉了眸。

弥留之际,流苏瞧他的眼神再也没了畏惧,倒是大大方方地瞧他,满是艳羡:“公子不知,无数个梦里,我总是梦见自个儿成了真正的董婉婉。”

“咳咳。”

“我还梦见,初次与昭殿下见面时,在兴洲古亭,殿下穿着一件氅衣,玉白的领子,风尘仆仆地走向我们........”

覃风转身倒了杯水,托起她的脖子喂了几口。

“多谢公子。”

覃风沉默不语,将杯子放在一旁,深深地盯着流苏,这双黑色的眸太过深沉,流苏瞧不上究竟是何种情绪。

“公子在想什么?”

“我瞧着你的衣裳被血弄脏了。”

说话间,覃风扭头看向两名婢女,吩咐道:“你们去打些热水来,给流苏姑娘擦拭身子。”

“是。”

一名婢女应声去了,还有一婢女留下,覃风倏地冷下脸:“你也去,找管家取两床厚被褥来。”

婢女愣了愣,应声道是。

走到门口,婢女小声抱怨道:“都是要死的人了,还盖什么被子,把被子弄脏了多晦气!”

二人回来时,房中早已不见了人影,二人扔下水盆和被褥,慌忙去通禀周睿,周睿命人四处搜查,竟然毫无线索。

周睿怒极了:“偌大一个山庄,两个大活人,竟然没一双眼睛看见过她们!”

光天化日,凭空消失。

哐哐哐。

锤子砸墙的动静响彻整个山谷,万尚原特意搬了张椅子过来坐着监工,废墟之中灰尘蔓延,一抹清瘦的身影挥动着几十斤的铁锤,毫不费力地砸倒旧墙。

万尚原屁股还没坐热,覃风的四周已经明亮可见,灰头土脸地走了出来。

“万谷主,旧屋子已拆除,您瞧瞧可还满意?”

万尚原捋着胡须:“满意,当然满意,不错,算你小子手脚灵活。”

“既然这样,那位姑娘就麻烦您了。”

覃风缓缓一礼,打算离开,万尚原将人叫住:“等一等。”

“万谷主还有什么事?”

“那姑娘可是吊着一口气,不好治啊........”

覃风拧眉:“您又要如何?”

万尚原狡黠一笑,指着那堆废墟说道:“帮我重建一个屋子,下雨天不漏雨的那种,方便我在此处垂钓时有个歇脚的地儿。”

“您说什么?”

“哎。”

见他不乐意,万尚原故作叹息:“那日若不是我在你身上留了张条子,今日你又怎会找到我这里来,我可不是白白替人治病的,你瞧瞧谷外有多少人跪着求我,我都不得搭理。”

覃风皮笑肉不笑:“万谷主还真是.......随性。”

“自然,我是见与你有缘,才答应救那位姑娘的,再晚些,人恐怕就真的不行了。”

覃风思忖片刻,将剑袋解下递了出去,似是被逍遥的气息所震慑,万尚原往后退去,谨慎道:“这里头是甚东西?”

“是我的传家宝。”

覃风这般回道,并告知他:“此物是我最珍惜,如今将它先给您以作保证,还请您发发慈悲救救那姑娘,你的屋子,十日之内,我必还你一个漂亮的歇脚屋子。”

话音一落,躁动的逍遥也安静了下来。

万尚原拎着剑袋扬长而去,朗声叮嘱:“你小子最好说到做到,十日后,我自会来验收。”

“多谢万谷主。”

覃风躬身一揖,眼看天色愈发昏暗,便策马离开万渊谷。

莲鹤庄园。

四下搜寻无果,派去城里的人回禀没有发现覃风的踪迹,这下周睿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越拖下去,胡老迟早会察觉,届时他必然吃不了兜着走。

谁知覃风竟然自己回来了。

周睿知道他的厉害,虽怒,却不敢斥责,换了一副笑容迎上去:“覃二公子去了何处,流苏姑娘呢?”

婢女提来灯笼时,他才看清覃风的模样,以灰头土脸来形容绝不为过,望着覃风手里的锄头时,他不禁皱起眉头。

覃风悲切地说道:“流苏是被我害死的,我实在愧疚,便亲自将她埋了,就葬在我身后的这座山背面。”

周睿望了一眼那高山,疑惑道:“她当真死了?”

“怎么,周庄主以为她还能活?”

“倒也不是,毕竟医师亲口说她活不了了,只是没想到,她死得这般快,胡老那边,还不知如何交代。”

覃风轻描淡写提议道:“再寻一个替身就是了。”

周睿无奈叹气:“您说得轻巧,从外貌身形各方面都要与您相似,这样的人可不好找,况且,找了来还要加以规训,短时间内是无法做到的。”

覃风眯了眯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此事周庄主无须再管,我自会与胡老说去。”

得了这话,周睿可算是松了一口气,侧身展臂请道:“胡老就在书房,覃二公子请。”

“什么!流苏死了?!”

胡子延生了诸多白发,这个冬季,突然苍老了许多。

“前几日见她还好好的,怎会突然就,周睿呢,我要见周睿,问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必问了,这事赖不着周庄主,这事怪我。”

“怪你?”胡子延不敢置信。

覃风点头应道:“是啊,怪我,这一趟去烈城,见识了太多血淋淋的场面,流苏想是被吓坏了,这才落下了心疾。”

闻言,胡子延便想起了:“这事我倒是有所耳闻,烈城军与土匪勾结屠杀吴家村村民,你又屠了大半烈城军,不用想也知道死人堆里的模样,寻常人自是受不住的。”

“是了,何况流苏还是个年轻女子,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我原先选她,就是看中她性情简单好掌控,实在是没想到,这般脆弱经不住吓,就这么没了。”

“可惜了。”

覃风惋惜不已,抬脚走到檐下抬手接雪,浅浅呼出一口冷气,问道:“潭州贪污案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胡老,您不想趁机做些什么吗?”

胡子延望着他,不答反问:“东宫大厦将倾,你往后作何打算?”

覃风渐渐回头,站在明暗交界处,二人默默对峙,久久无言。

啪。

李英玉被狠狠甩了一巴掌,皇后急急进殿,将其扶起。

“陛下,陛下您这是作甚,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怒伤了父子和气。”

她抚摸着李英玉的脸,一脸心疼:“英儿,疼吗?”

此刻的李英玉跪坐在地,毫无尊贵可言,咬着后槽牙摇头:“母后不必担心,孩儿没事。”

“慈母多败儿!”

皇帝怒指皇后,气得嗓音发抖:“慈母多败儿啊,你这般惯着他,可知他什么事都做得出,堂堂太子,竟会为了点蝇头小利,犯下如此大错!”

皇后眼含泪光:“陛下,右相已死,潭州的案子不是结了吗?”

“哼,你好好看看吧!”

说罢将那血纸扔了出去,皇后慌忙捡起来瞧,脸色瞬间大变:“潭州苦不堪言,东宫报应将至........这........这是哪个畜生弄的?!”

“自是被他迫害之人。”

皇帝揉着眉心,心中很是烦恼。

冷静下来后,皇后说道:“不过一句没头没尾的谶语罢了,没凭没据的,倒是不必........”

皇帝震怒:“不必什么!朕已将所有知情人都处置,可这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即便京城干净了,可潭州那么多被迫害的百姓,能除得干净吗?”

“你来看看,大臣们今日递来的奏折。”

说着将案上的奏折一股脑扔到地上,命令李英玉翻开瞧瞧,李英玉不安地翻了几本奏折,脸色愈发难看。

“皇后,你也看看吧。”

皇上在殿内徘徊,不时看向这对母子,愈发觉得自己选错了人。

皇后翻阅后,与李英玉相视一眼,二人脸色皆是不好。

皇后不敢置信地走向皇上:“陛下,右相不是被处死了吗?这些大臣是如何知道内情的?”

“朕怎会知道!”

皇帝拂袖背过身去,凝着昏暗寒冷的天际,回想甘堂等人所说之言。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潭州一事,可谓大动荡,若不妥善处理后患无穷,陛下如今正值壮年,子嗣众多,不愁培养不出优秀的储君。

——依臣看,六皇子成长最多,亦是聪慧,又或者,昭殿下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