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葬礼
建安二年，春。
袁术僭越称帝，置公卿百官，郊祀天地，在淮南立国，取国号为仲。
曹操虽然知道了这个令人捧腹的笑话，但他此刻却根本笑不出来，他灰头土脸地带着败军扶棺而归，整个军队都是死气沉沉的模样。
丁氏通过军中丁家族人的关系已经得知了曹昂战死宛城的噩耗，司空府自上而下全部站立在许都的南门外，他们正在等待着曹昂灵柩的回归。
悠长的车队缓缓抵达许都，灰色和白色是整个南门唯一的色调，悲伤呈现在每一个迎接曹昂回家的人的脸上。
曹操见到丁氏后本想说些什么，丁氏却把头扭到一旁不去理会曹操，她的眼睛红肿，脸色非常的差，她已经有三个晚上未能安然入眠了。
卞氏看着面无表情的曹丕，曹丕见到母亲关切的眼神后，努力地憋出一个笑容作为回应。
曹芸不知道自己最近哭晕过去了几次，她想冲上前去唤醒棺木里沉睡的曹昂，却被身后的夏侯楙死死地拉着。
曹铄的脸色煞白的有些吓人，令人意外的是他根本没有哭泣，他只是伫立在丁氏的身边一言不发，想来多年病痛的折磨早已让他看淡了生死。
曹真与曹彰搀扶着悲痛欲绝的曹嵩，曹嵩曾体会过两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景，他以为自己早已看淡了生离死别，没想到这次却还是像原来一般的心痛。
曹德虽不喜欢少时贪玩的曹昂，但无所出的他一直都将曹昂当成自己的孩子培养，曹昂是曹操最大的儿子，也是曹德最严厉对待的侄子。
曹植看着曹操不发一言的样子心情复杂。
懵懂的曹熊紧紧地抓着卞氏的手，他还不太明白为什么大家都会穿着一样的衣服，为什么父亲回来了，大家却一点儿也不高兴，自己还想把昨日刚刚学过的诗背给父亲听呢。
荀彧领着司空府的百官分列道路两侧，他的心情尤为复杂，曹昂是曹操的嫡长子，而曹铄的身体又一直不好，他已经在为未来的曹家政权的安稳而烦忧了。
天空是灰色的，小雨淅沥沥地滴落，许都在今日显得格外的寂静，平日里摆摊的商贩消失在街头巷尾，车队路过许都大学时，史阿领着众子弟一路目送着曹昂的棺椁远去……
曹操特意厚葬了曹昂，尽管他多次提倡薄葬，杜绝奢靡之风，但他看到为自己而死的曹昂安静地躺在棺木中时，他根本无法冷静地做到自己所制定的要求。
司空府外车马纵横，整个许都有身份的人都来为曹昂送行，丁氏作为主母带着众人为宾客行礼致谢。
“请司空节哀。”董承也带着天子的重礼来到曹府以示哀悼。
“多谢董将军了。”曹操闪着泪光将董承情入府内，他的头上多了几缕白发，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了不少。
“还请司空保重身体，陛下很担心司空的身体。”董承握住曹操的手假惺惺地说道，他与曹操虽为政敌，但该做的表面工作还是要做到位的。
“感谢陛下为臣担心，也感谢董将军亲自来到府上为我儿子修送行。”曹操摆了摆手哽咽地说道。
刘协身边的小黄门也来到了司空府，曹昂被册封为澧亭侯以为哀荣，曹董二人客套一番后，董承象征性地祭拜完曹昂就匆忙离开了。
董承坐上马车后露出了阴冷的笑容，他在心中暗自窃喜，曹昂的死对于曹操的打击是很大的，自己应该趁这个机会在许都谋划作为一番，只是这张绣办事也太不靠谱了，怎么只完成了三分之一的指标，若是曹操与曹丕都死了……
曹操望着董承离去的背影神色一变，他的眼神深邃，让别人根本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宾客前来与曹操搭话，曹操又变回了刚才悲伤的神情，眼泪从他的眼角缓慢滑落……
曹丕最近这段时间把曹昂送给他的流云虎纹玉佩戴在了身上，他平常从来不戴玉佩之类的配饰，现在他这样是想把自己的哀思，寄托在曹昂送给他唯一的礼物之上。
曹丕将那只布老虎还给了曹芸，曹芸见到了那只老虎后忍不住泪水将曹丕抱入怀中，随后她又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大兄一直将它带在身边，大兄一直记挂着我，我以后也要把它带在身边，因为我很思念大兄。”曹芸如是说道。
曹丕盯着曹芸身边的夏侯楙，他希望夏侯楙能照顾好曹芸，毕竟曹芸一直都将曹昂当作最敬佩的人来看待，曹丕不希望曹芸做出什么傻事来，夏侯楙见到曹丕的表情心领神会。
时间过得很快，曹昂被葬在了许都南边城郊的一处风水宝地，曹嵩特意请来了许多方术士为曹昂择一良穴，汉人讲究天人合一，曹嵩对这件事很重视，那些方术士一致认为这处墓穴是难得的宝地。
典韦的遗体和双戟也被曹操派人偷回，曹操见到典韦满是疮痍的尸体后大病一场，典韦的儿子典满被曹操拜为郎中。
曹丕时常去英灵墓前祭拜，这次他除了在赵宇的墓碑前说说话以外，也会经常去到一个新立的墓碑前停留一会。
耿良的尸体根本找不到了，曹丕只好找来一个装有那场战斗中战死之人骨灰的骨灰罐，曹丕将其埋在墓坑之中，虽然里面装得不一定是耿良的骨灰，但这已经算是曹丕能为耿良做得最多的事情了。
曹丕每次来到曹昂的墓前时，他的身边总会有一个刚刚加冠的年轻人跟随。
“董大，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曹丕询问道。
“我不知道……父亲走了，兄弟们走了，公子也走了，我现在很迷茫。”董大摇了摇头说道。
“你还想继续当兵吗？每次打仗都会死很多人的。”曹丕苦笑道。
“公子的队伍都已经散了，其他的兄弟们也都死在这次战斗中了，也就是我才刚病愈，否则我也要与他们一起埋葬在这片土地里了。”董大看着墓碑上新刻的字迹唏嘘不已。
“你若是想为大兄复仇，可以去于禁将军的手下，他的部曲靠近南阳，将来打张绣的时候一定会被父亲派遣的。”曹丕思索半晌后建议道。
“我愿意去。”董大语气坚定地说道，“若不是公子当年对我那么好，我恐怕早就死在这个乱世当中了，我自然是要为公子复仇的。”
“我会去找于将军和他只会一声的。”曹丕点了点头说道。
与此同时，司空府内。
丁氏已经许久未和曹操说过话了，曹操也很愧疚，他今日终于忙完了手头上要紧的事情，来到了丁氏的院落中。
“家主，你最近来了这么多回，夫人可根本不想见你。”婢女难为情地说道。
“你再去通报一下，我们夫妻之间没有这么多的矛盾。”曹操讪笑着说道，他日日前来，可每次都被拦在院外，他想见天子刘协都不用这么费劲。
“家主，夫人还是不想见你。”丁氏的贴身婢女回来以后苦笑着说道。
“你退下吧，我去找她。”曹操不管婢女的阻碍只身闯入了丁氏的房间中。
“我不是让人告诉你我不想见你吗？”丁氏见到曹操冷声说道。
“夫人，何必如此呢？”曹操柔和地对丁氏说道。
“你答应过我，子修和你在一起很安全，不会有一点危险，可现在呢？我的子修死了，他再也无法叫我母亲了。”丁氏语气强硬地说道。
“我会为子修复仇的。”曹操握住丁氏的柔荑说道。
“复仇？你不是打算过两天去打袁术吗？袁术是杀害子修的凶手吗？你觉得我就这么好骗吗？”丁氏一把甩开曹操的手咆哮着说道。
“是谁告诉你这些的？”曹操闻言黑着脸问道。
“你忘了你是怎么坐到现在的位置上的？是我们丁家这么多的人去帮助你和妙才，你才能坐到现在的位置上，是他们用自己的性命扶着你上去的。”丁氏愤怒地说道。
“是你的那个兄弟告诉你的吧。”曹操咬着牙狠狠地说道。
“那你就去杀了他吧，顺便把我也杀了，丧其子杀其母，曹司空好大的肚量！”丁氏怒火中烧地说道。
丁氏一直都想让曹操为曹昂报仇，她一直都将曹昂的死归结在曹操身上，她虽然闹脾气不见曹操，却在内心中期待着曹操能够杀死张绣为曹昂报仇。
当她得知曹操不打张绣而是要打袁术的时候，丁氏的心都快要碎了，她不理解什么事情能大过血亲之仇，曹昂可是你的嫡长子啊！
“我又没说不给子修报仇，只是现在形式所迫……”曹操还欲辩解，却被丁氏冷声打断。
“那你什么时候为子修报了仇，就什么时候再来谯县找我吧。”丁氏站起身子，就在曹操惊异的目光下，她拿着早就准备好的包裹离开了院落。
曹操拔出倚天剑重重地砍断了自己面前的案桌，他愤怒地冲着屋子咆哮，随后又无力地将手中的剑丢弃在了一旁。
谁都没见过曹操如此委屈的模样，他低声啜泣，随后眼神变得迷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