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野府正门大开，以亲王礼仪迎接晋王。
言语卿在队伍最后，忍不住往府内张望。
不愧是家底深厚的巨野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王府呢，这院落规制，朱门大户，哪里有半点低调之处，恨不得告诉全世界他有钱。
荣华公主头发微白，面容精致，只四十岁上下，风韵犹存，被侍女扶着，站在巨野府正门内的白玉阶上。等沈澈等人上前去，脸上才收拾出恰到好处的笑容，迎了上去，“澈儿来了。”
“荣华姑姑。”
沈澈淡淡叫了一声，不过分热络，也不过分冷漠。
“上次见你，你还尚在孩童时期，如今长大了，出落得这样神采英拔，真乃我大顺之福。”
“哪里，是姑姑谬赞了。”
荣华公主笑容得益，说话客气又热络，挽着沈澈的手臂，就想着把他带着往前走。可没想到，没碰到沈澈袖口，便被不经意地拂了过去，荣华公主反应过来之时，已经抓了个空。
沈澈眸光浅淡，一臂伸向前，似有疑惑：“姑姑还不走吗？”
荣华公主神色中划过一丝晦暗，脸上的笑维持住了，缓步带着晋王参观巨野府。
于是一整个下午，荣华公主带着沈澈到处走走转转，消磨时光。言语卿作为晋王的女官，当然在队伍的最末端随侍着，百无聊赖地跟着他们走，闲得要开出一朵花来。
在后面听侍从侍女们说闲话，倒是知道了些零零星星消息。
百花宴第一日定在了几日之后，如今离第一日的舞比还有一段时间，却陆陆续续已经有官员和世家贵族到了巨野府附近的驿站入住。
其中晋地许公之女许好好也随其父来到了巨野府，隔几日后的百花宴名单，赫然在列。
许好好此人心胸狭隘，说不得要做出什么坏事来，是得拨冗花一些心思来留意她，除了这个，荣华公主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沈澈拿住了她的面首刘左山，她竟然面色滴水不漏，到了现在都没有和沈澈提刘左山一事……
言语卿一边参观一边头脑风暴，很快便到了傍晚。荣华公主设“家宴”，宴请晋王沈澈一行。
华灯初上之时，巨野府一顿忙碌。
刘巡抚姗姗来迟，从门外走进来的时候，朝着晋王作了几个揖才敢进来，一派温和谦恭的模样。
“见过晋王殿下！光临寒舍，实乃吾之荣幸也！”
“刘巡抚谦虚了，这巨野府可不能说是寒舍。”沈澈端着茶，眸光浅淡，迅速看了一眼他，便挪开了目光，“不算委屈了本王的荣华姑姑。”
刘巡抚五十好几了，还算矍铄，但坐在年轻俊美、神采英拔的晋王面前，便衬得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乐呵呵的，一副很好相与的样子：“快吃快吃，不必等我。晚膳过了，你陪着你的荣华姑姑再去千里烟波亭走走，这是咱们巨野府风景最好的地方。”
这话出口自然，仿佛两人真是情深义重、多年未见的姑侄。
场上热络，而气氛却有些古怪，仿佛是静水深流，平静之下暗藏风波诡谲。
见刘巡抚也落座了，侍女们纷纷摆上宴席，端的是奢华齐全，恨不得把所有奇珍异宝都搬上来。
荣华公主夹了一筷椒盐虾放到了沈澈碗里，目光深深浅浅：“澈儿，这是巨野府附近怒江里最新鲜的，你趁着热吃。”
椒盐虾色泽鲜亮，惹得场上人食指大动，不管是吃的上的还是吃不上的，都垂涎三尺。
姑姑给侄子夹的，自然不能拒绝。沈澈虽厌荣华公主，但这点礼仪却还是要维持的。
他长指如玉竹，正要夹起，一直在旁边随侍着不动的女郎突然伸手过来——
“殿下，不可食用虾。”
言语卿将虾一下子放到了碗旁边，面露担忧又有些难色：“殿下，您忘了，疾医给你说过的，上次伤口还未好，河鲜海鲜一律禁食。”
四目相对，女郎眸光盈盈，真诚又恳切，仿佛确实有疾医跟他说，不能吃河鲜海鲜似的。
他伤口早就已经大好，恢复如初，连疾医都说毫无问题，言语卿不会不知道。
沈澈静默不过瞬间，对面的荣华公主却忽地放下了筷子。
啪——！
不大不小的声响，气氛瞬间凝固了。
傅天衡在旁边捏了一把汗，荣华公主正找着机会发作，这下好了，直接给了她发难的导火索。
果不其然，荣华公主面色一沉，冷声道：“这位是？”
沈澈长睫微敛：“这是本王新晋的女官，不太懂规矩，还请姑姑多担待些。”
他说得言辞客气，倒像是给她道歉了一般。
荣华公主忽地弯眉，嫣然一笑，将言语卿上下打量了一番，刘巡抚在旁边似乎完全没有看到这边的官司似的，还在埋头吃着。
荣华公主露出得体的微笑：“倒是个貌美的女官，又聪明、又乖巧，是你喜欢的类型。”
沈澈不语，未接腔她所说的话。
“你说这世间的情爱啊，总是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我们宗室，更是如此，所以才被民间多少人说寡情薄义。”荣华公主似是有些悲伤，“没想到澈儿也是一样的。”
沈澈眉眼平静道：“姑姑想说什么？”
“我倒是不同。在我看来啊，能陪伴我的故人才值得珍惜，陪伴乃是最长情的告白。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不知，澈儿是否能够感同身受？”
言语卿在瞬间便感觉出来，荣华公主在说她的面首刘左山。
刘左山落于沈澈手里，果然，荣华公主绝不会善罢甘休！
沈澈长睫微敛，浓郁的睫毛上如振翅蝴蝶般要飞起，挠得荣华公主心痒痒。她盯了沈澈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又忽然笑开：“看来澈儿对这般情深义重是不能感同身受的。”
【说实话，我怎么觉得公主看我们晋王的眼神怪怪的】
【对，那如饥似渴的眼神，都要把我们家殿下给看穿孔了】
傅天衡等在场上吃饭的，额头都落了薄薄的细汗，继续看这位公主要作什么妖，全都食不知味。
荣华公主慢条斯理的，仿佛是在回忆些什么似的：“这让我想到了你京都相好那位女郎，叫什么……哦，对了，荣寿郡主，林国公之女，林宁夕。没想到，有了这位漂亮的女官，澈儿连旧人都忘了啊。”
沈澈的脸刷地一下沉了下来，眸光黝黑，声音冷得能结冰：“姑姑何故提到荣寿郡主？”
“不巧……”荣华公主声音缠绵，“前几日见过一面。”